學校側記

在 Camping Asia 展開前，為了探討不同文化中的舞蹈教學，並聽聽學員對2019年 Camping Asia 的回饋，台北表演藝術中心採訪了來自東亞、東南亞與歐洲的七所學校：台灣國立中山大學劇場藝術學系、日本御茶水女子大學、韓國藝術綜合學校、香港演藝學院、泰國朱拉隆功大學、新加坡拉薩爾藝術學院（LASALLE）以及奧地利安東布魯克納大學舞蹈學院（IDA）。

從七所舞蹈學院的課程規劃看起，無論來自哪個文化，基礎舞蹈課皆包含芭蕾舞及現代舞，再加上該國特色舞蹈，如中山劇藝系的傳統戲曲表演身段、御茶水女大的歌舞伎舞蹈、香港演藝學院的中國舞以及朱拉隆功大學的泰國傳統舞蹈。

各校大致將舞蹈教育劃分為編舞（Choreography）、舞蹈表演（Dance Performance）及舞蹈教育（Dance Education）三個領域，唯 IDA 的舞蹈學位同時涵蓋「舞蹈表演與教育」，以避免專攻舞蹈教育的學生缺乏舞蹈技巧及舞台實務經驗，或是以舞者為業的學生因溝通及教學技巧生疏而難以跨足教育；更特別的是，IDA 也非常重視學生能否順利與舞蹈圈建立連結，將大四安排為學生的過渡年（Transition year），希望學生將重心放在實務經驗的累積，不僅學分大幅減少，也提供許多與專業編舞家的合作機會，並發放津貼，鼓勵學生申請舞團、劇場及教育機構的實習機會。

『我可以教給別人什麼？』 從規劃早課學習獨立思考

「東方教育通常會告知學生該做什麼，但我的指導教授第一句話就問『你想要學什麼？』」當被問起東西方舞蹈教育的文化差異，中山劇藝系的助理教授杜思慧回憶她畢業於北藝大後，赴紐約莎拉勞倫斯大學攻讀表演藝術碩士的見聞。「我花了一段時間才適應，所以我覺得參加 Camping Asia 對學生很有幫助，準備早課可以訓練他們學習獨立思考『我可以教給別人什麼？』。」

無獨有偶，韓國藝術綜合學校的現代舞教授金亨玟也非常重視思考歷程。「在表演藝術的世界，學習如何連結思想（thinking）與身體（body）是非常重要的訓練——不論是思想先形成、還是身體先動作，最重要的都是要建立兩者之間的連結——我相信當思想和身體相遇，最終就會產生舞蹈。舞蹈串起了思想和身體，更串起了人和人、乃至於個體和社會。」為了培養學生思考的習慣，亨玟常丟給學生一些沒有正解的問題，讓他們自行尋找答案、挖掘出更多身體的可能性，並發展出自己的思考方式和解決問題、甚至與問題共存的方法，如此開放的教育觀也與 Camping Asia 的理念不謀而合。

「CA 最吸引人的地方是，大部分課程都由學生規劃！這個做法非常先進，我很期待學員們與彼此分享、檢視自己的舞作、聽取回饋，並透過舞蹈與彼此融合。」亨玟語帶興奮地提及對 Camping Asia 的期待，也與我們分享她的教育理念：「在舞蹈教育裡，比起單純在教室裡學習技巧，學生應該透過互相交流和表達自我來學習舞蹈這門技藝，教學者只需要在一旁適時提供幫助，讓學生在自由探索的過程中長出自己的風格與模樣。」

東方的穩定下盤，西方的輕盈向上

在 Camping Asia 的早課，學生們既是老師也是學生。作為「教學者」，他們能透過備課過程學習獨立思考，回顧自身的身體運用或舞蹈相關研究成果並與學員分享；作為「學習者」，他們能在其他學員的早課一探不同文化的身體樣貌。

「東西方表演藝術使用身體的方向性不太一樣，西方的身體比較輕盈向上，像芭蕾舞啊現代舞啊，東方的身體就相對講究下盤的能量。」中山劇藝系的助理教授杜思慧分享，單單「彎腰撿手帕」這一個動作，京劇和西方舞種的身體邏輯就截然不同。「所以我很鼓勵台灣的表演者學習京劇、豫劇等傳統戲曲來加強下盤的穩定度。」

泰國朱拉隆功大學舞蹈系的助理教授 MUM 也提到泰國的跪拜禮傳統影響了他的舞蹈風格。「我跳舞的時候很常出現地板動作，可能是因為亞洲文化跟地板的連結很強？我們以前都席地而坐、席地而睡嘛，所以地板對我來說很熟悉。我喜歡流暢地貼近或遠離地板，時而保持或破壞平衡，增加舞蹈的動能和趣味。」

在舞蹈實驗室裡，戴起望遠鏡點燃星星花火

談起 2019 年的 Camping Asia，MUM 說那兩週讓舞蹈系師生都深受啟發。「在曼谷，芭蕾舞和現代舞比較非主流，所以我們很少有機會看到國外舞團的表演，甚至沒辦法參加舞者的工作坊。在 Camping Asia，學生們有機會親眼見識各國舞者的動作，學習他們如何透過舞蹈呈現自己的所思所想。學生們回到曼谷後，我可以從他們的創作中看見——不同的舞蹈風格實實在在地開闊了他們的視野。」

御茶水女子大學的助理教授 Maaya 也分享了在2019年被點燃的花火如何傳回日本，並在當地綻放出自己的煙火。「第一天晚上，我們參加了《週一學校》，那個夜晚令人難以忘懷。」《週一學校》是小事製作發起的表演藝術工作坊，強調「民眾參與、街頭共學」，期望以舞蹈為媒介，促進藝術與社會展開良性的對話及連結。回到日本後，御茶水女子大學也發起了類似的社區舞蹈工作坊，甚至有些學生在畢業後成立自己的舞團，繼續舉辦這類工作坊，期望在舞蹈與社會大眾間搭起一座橋樑。

「舞蹈並不是一種競爭的手段，而是一種展現自我的方式，一種透過身體展演來確立個體作為獨立存在的方式。」韓國藝術綜合學校的現代舞教授金亨玟在訪談中如此定義舞蹈。當舞蹈作為一門表演藝術、舞者作為一位藝術家，而藝術家生而為人，尋找自我、確立自身存在的路上，往往是從他者的倒影裡回望自己。透過 Camping Asia 這副望遠鏡，世界各地的舞者得以回顧自身也望見他者，讓身體在不同文化交融下長出自我。

文 Judy Hs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