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看戲的人

超級劇迷李小姐在2022年的觀劇、觀影量高達兩百多部（「噓，不要跟人說——」），在北藝中心就看了三十多場表演，令人咋舌。週末的她，可以週五晚上一場，週六、日上午、下午、晚上各一場，最高紀錄就是七場。

「因為疫情無法出國，又覺得劇團經營很辛苦，很多戲都想看，行程就弄得很滿......」

但一頭栽入不是突發奇想，究竟，李小姐是怎麼「入戲」的呢？

「爸媽從事教育方面，看到附近演藝廳有親子劇的時候，會帶我一起去。一直有印象，小時候看過小王子。」這是初始的啟蒙。到了大學，藝文中心更提供免費的活動和講座，她從沙丁龐客劇團認識到「紅鼻子醫生」，也參加了雲門舞集編舞家的分享會。還有個原因來自童年：國中很喜歡星光大道，為了追星看了音樂劇《寂寞瑪奇朵》，現場的演唱撼動人心，她慢慢發現到，自己的確很喜歡這樣的表演形式。

於是看戲變成日常。有時李小姐下班有空，打開售票介面，細看故事簡介，買了票進了劇場，就遁入另一個有別於現實的時空；即使有約，她偶爾也會依朋友的心情或觀影習慣，推坑新劇給他們。「我會有點類似客製化，抓不同的朋友進不同的演出。」喜歡影視的人，推薦有影視卡司的舞台劇，比較少進劇場的，就看音樂劇。大量的歌舞與樂曲，熱鬧華麗，總有一首歌，你會特別感心。與同志朋友一起看父母與同志子女和解的戲，落幕後，朋友小聲對她說：「我哭好慘。」李小姐再次確認，戲劇的確有撫慰人心的力量。

每次追劇，都是一期一會

可是，說故事的方式百百種，為什麼特別對劇場情有獨鍾？

「劇場的每個moment、每個狀態都不一樣。每一場都是獨一無二的，」李小姐說：「像我有時候密集看不同場就會發現，人不可能每次狀態都一模一樣，所以他一定會有一些臺詞更動，或一樣的對話，因為當下的情緒有不一樣的詮釋。」

不像影視可以NG重來，劇場會因各種狀況有各種臨場反應，你每次看見的，都是一次性的版本。用李小姐的話說，「就是一期一會。」

這也是她多刷的理由。影視透過剪接、特寫、取景等等因素決定你該看什麼、該怎麼看，劇場卻邀請觀眾自由地走進舞台這個極具臨場感的空間——「我可以去選擇我要看什麼。」而電影若有對話，鏡頭通常只會對焦在一或兩個角色上，但劇場同一時間，你會發現，身旁的配角也都有戲。李小姐多刷的時候，「第一次會先看主演他們在做什麼，但其他人在臺上，他們也是在做那個角色會在那個情境做出的動作。第二次就是去看這些角色的戲。」

這樣的觀劇習慣，反而讓李小姐對許多演出抱有寬容之心。她很少因為作品的某個瑕疵而全盤否定。如果故事落漆，可是歌曲好聽，那也過關；如果兩樣都欠佳，「退而求其次，舞台或演員在某一場的表演很不錯，或者某一段的台詞特別打中我，我還是會覺得今天花這場票進來看，還是值得。」

追劇追久了，也會追出感情。幾年後再看同一齣劇，又是嶄新的風景。戲劇會精煉、會進化，人也會改變：「對當下這句台詞的解讀，可能我兩年前是這樣想，兩年後再看，又不同了。不同的人生歷練，會有不一樣的想法。」

對李小姐來說，劇場一直以來都有特別強烈的渲染力：「你可能在現場聽到演員在當下講的那個哭腔，很神奇，你感受到他那句話發射出來的能量、那個難受，你會瞬間爆哭，」在這樣的魔幻時刻，李小姐說：「很像和舞台上的演員一起呼吸。」

讀劇塑造了一個時空，讓劇本慢慢孵化

那麼，讀劇又是什麼呢？

或許可以把「讀劇」，看成是戲劇的雛形、Demo版。形式其實非常多變：有些可能只是演員排排坐，把劇本讀過一遍，有些則會配合一點走位、舞蹈。華麗一些的，甚至會架設簡單的燈光和舞台。

這不禁讓人好奇，又是什麼機會，李小姐看戲看到「讀劇會」去？

「我以前也很少接觸讀劇，但最近越來越多，可能新的場館增加了，有些書店也可以成為劇場空間，」再加上近年台中歌劇院和北藝中心，也積極對人才進行培訓和補助，這或多或少都讓讀劇會產生成長空間。另外，她覺得疫情也讓許多劇場工作者必須另闢蹊徑：「他們不一定有能力在一開始就決定把所有資源投入進去，可能還是希望先讓劇本優化，或找到願意投資的人，才去完成它。」

這反而是另一個契機，「過去台灣沒有那樣的環境讓劇本慢慢孵化。像百老匯，讀劇可能是故事發想完，找一些業內人士，找一些——不一定會是最後正式的——演員呈現劇本台詞以及歌曲，被邀請的人會提供他們的意見，是不是有哪些地方要改，一次一次地讀劇，一次一次地進步。」這樣一個進化的過程，可以讓潛在的投資者、業內人士或劇團看見，觀眾也能透過問卷提供回饋。此外，還會有QA環節或演後座談，如果用影視來比喻，可以說，有點像看到了電影前期製作、上映播出和映後訪談的過程，甚至好看的讀劇演後獲得巨大聲量，某形式上就變成口碑場，正式成劇時，一啟售就能挾聲勢有不錯的成績。最難得的是，某些元素只會出現這麼一次：某首歌可能在正式演出抽掉了、喜歡的演員只參與這次，所以，「不同階段的讀劇呈現，也是一期一會」。

從誤入戲棚，到一眼瞬間；從定格的魔幻時刻，到走入讀劇時光，李小姐摸索出自己獨樹一格的觀影守則，不只是在一旁看戲，也從「裡面」讀劇。說不定哪一天，在虛實交錯的光氛下，你也會在劇場與她不期而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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