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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馬戲向過往與未來致敬:火車作為跨越邊界的生命隱喻──專訪《列車上》導演夏娜.卡蘿爾

文字|余岱融

身為加拿大七手指特技劇場(Les 7 Doigts,後簡稱七手指)創團成員,來自美國的馬戲導演夏娜.卡蘿爾(Shana Carroll)在早年劇場經驗後,先後就讀加拿大國立馬戲學校及法國羅尼蘇布瓦國家馬戲學校。身為馬戲表演者,她的高空資歷超過二十年,曾在太陽劇團擔綱單人高空鞦韆演出長達六年。

卡蘿爾(共同)執導了多部七手指的作品,包括融合多種表演語彙的創團作《閣樓》(Loft)、巡迴二十五國的《痕跡》(Traces)、探討記憶與身分的《料理與坦承》(Crusine and Confessions)。去年起,她於疫情前創作的《列車上》(Passager)展開全球巡迴,臺灣將是此重製版演出的最終站。本次專訪中,卡蘿爾分享了她的馬戲美學、《列車上》的創作動機與發展過程,以及為何推薦大家坐車不要滑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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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妳和其他夥伴成立七手指之前,在太陽劇團表演了很多年,後來也擔任過該團的導演。身為創作者和表演者,在七手指跟在太陽劇團最大的不同是什麼?

有好多不同……我會說是人性吧。太陽劇團的作品當然也充滿了靈魂,但規模很大,你很難辨識出服裝和妝髮造型下的「人」。我想七手指的核心精神是企圖展現:那些在台上展現高超技藝的人們也是人類,我們能同理他們,跟隨他們的情緒。因此觀眾對表演者更有情感反應,和表演的心理、情緒與意圖有更多連結。這讓特技演出本身和其構作立於情感狀態與肢體狀態之上,你能好好認識每個表演者。當然,因為台上只有八位表演者,而不是六十位,所以細節能被一一欣賞。相較於太陽劇團作品背後「超人」的概念,我覺得七手指更靠近人們的脆弱,且比起超人的遙不可及,七手指更讓人覺得:要達到那超凡的位置是可能的。

Q:七手指的作品的確讓人有種親切感,觀眾常在馬戲表演者身上看到自己。妳和團隊最初是如何決定用火車,或說日常的旅客形象,來發想馬戲作品呢?

我一直都很喜歡火車,那是種屬於個人的熱愛。小時候我住在加州,離舊金山不遠,離家十公里處有條鐵軌。雖然不近,但晚上聽得到火車駛過的聲音。那個聲音總燃起我的想像:這輛列車要去哪?是否能帶我到另一個未知的地方?像是未來,或一片土地。同時,這種感受也來自過往,特別因為美國的火車旅行約源自1930年代,火車帶有鄉愁與另一種時代感,但它也代表對未來的承諾。火車同時乘載了過去與未來的意象,對我而言總饒富趣味。

我常搭火車,特別是二十多歲的那十年間。當時在歐洲工作都靠火車移動,留下好多有趣的經歷。在火車上你會遇到不認識的人,聊了好幾個小時,彼此分享、相互學習,然後分道揚鑣。我自始至終都不知道那是誰,他們搞不好來自火車行駛路線以外的國家,而我們再也不會碰面。這種人性的、人與人之間的相遇……你們完全沒有共通之處,但共處於一個車廂中。

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想用火車為主題做些什麼。在創作過程中,我了解到我最想說的是:火車就是生命的隱喻。就像我們討論了啟程、抵達、轉乘,在路途中遇到其他人,我們道別,繼續前往目的地。有時故事會提早結束,火車太快到站,其他持續進行,這只是趟旅程。最終,還有你為何前往他方。為何離開?是要躲避什麼,還是跟隨什麼?你是要與愛人相會、上任新職,還是拋下痛苦的過往?在每個離開或前往某處的故事中都有些有趣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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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你在某個訪談中曾說過「每個馬戲表演項目都它的隱喻」,這開拓了馬戲表演在技術高度以外的潛力,讓馬戲有了新的表現方式。這樣的觀察與想法最初怎麼出現的,是來自妳身為表演者的經驗嗎?

其實這正是我成為馬戲表演者的起點。我兒時和青少年時期都在做劇場,十八歲出社會也持續劇場工作。因緣際會到一個小型馬戲團辦公室做文書工作,學習藝術行政。在那我看到了一位高空鞦韆表演者在練習,我從此愛上馬戲。當時她只用單腳掛在空中,離我很近,她年齡與我相仿,我因而更有肺腑之情,好像看著熟悉的誰,突然對她有了很多關懷。這個經驗深深影響了我日後的發展,使我想讓馬戲藝術家在舞台上時能做為一個人被認識。

 

關於隱喻,我想是來自劇場的影響,因為在劇場我們常尋找隱喻。當然我們可以使用任何描寫自由、飛翔或逃亡的台詞,但一名懸空的高空鞦韆表演者所表述的,比任何說得出口的話語都還要更能準確地打動人。這就是馬戲如何召喚了我。有趣的是,後來我才發現並不是每個馬戲表演者都有這樣的感受,很多人都有體操、運動或肢體表演的背景,藝術性是他們之後才追求的。但對我來說,我做馬戲的原因總是來自那些我所見、藏身於馬戲中的隱喻。當然,我最初是從高空鞦韆有了這種觀察,但我也在其他馬戲項目中看到這件事。即便是雜耍我也覺得:天啊,要同時處理這麼多飛在空中的東西,真是對於維繫生活的隱喻。

Q:馬戲表演者常在世界各地工作,你是否曾在坐火車或坐飛機的過程中,經驗到和某些演出段落不謀而合的時刻呢?這次也是《列車上》重製的版本,作品有任何幅度的調整嗎?

噢老天,根本是隨時都在經歷。好笑的是,創作期間我們都覺得:每次進到車廂或機艙都能看到我們想要的編排,甚至會看到人們做出我們花了好幾個月排出來的東西。但跟我們在2018年開啟《列車上》的排練時相比,有件事讓我有點難過。當時智慧型手機還不像現在那麼鋪天蓋地,大家在地鐵或火車上還會看雜誌、看書,或是做其他事,像是對窗外發呆,那有趣多了。我有些難過是因為《列車上》有一段是關於人們怎麼在車廂裡消磨時間。我們並沒有在這次重製版裡改變這個段落,因為不只這一段,還有許多段落都是在表現火車與旅行的鄉愁,也是對過往的致敬。

 

我在創作時,總希望能運用每個表演者的本質,和他們帶來的能量、動作風格和個人特色。在這個由全新卡司演繹的版本中,我希望這個演出對他們而言也是真實的,但保有最初創作完的本質和故事線,因此需要思考如何將兩者扣合。這一版卡司比首演更為國際化,也為作品帶來全新的意義。這版演出就像你在歐洲火車旅行時,會遇到從波蘭來的人,還有誰來自西班牙、另一個來自阿根廷,而你們共享這節車廂。我很愛首演的表演者們,其中一半都來自加拿大,但這版國籍背景各異的表演者組成,更緊密呼應了跨越國境與人際邊界的主題,其中也意味著如何消弭所有國界與界線。

 

我常在旅行途中創作,不管是寫作或發想演出。當你身處火車或飛機上,你處在一種懸置的中界(limbo)狀態,你被迫從日常生活中移出。你沒辦法打掃家裡,也不能用電話聯絡工作,或任何類似的事。某個程度來說,你在一個泡泡中與你的思索相處,我覺得這是個充滿創造力的身心狀態。特別是在火車上,你看著景色呼嘯而過,望見窗戶中自己的鏡像,真是饒富反思且完美的創作地點。我推薦每個人都可以多坐火車,用那段時間寫作、發想作品、寫歌,或是做任何類似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