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技術與情感融於一「車」──專訪《列車上》表演者曼笛‧奧羅茲科與馬可‧伊加拉莫
文字|余岱融
加拿大七手指特技劇場(Les 7 Doigts,後簡稱七手指)的作品《列車上》(Passager),融會了多種馬戲表演項目,也結合戲劇與舞蹈的元素,用各種身體表演與視覺帶出鐵道、火車的意象,探討旅行之於人們的生命與情感意義。
兩位即將來台的表演者曼笛‧奧羅茲科(Mandi Orozco)和馬可‧伊加拉莫(Marco Ingaramo),透過訪談分享他們怎麼穿梭在個人與團體表演之間,以及如何展現個人風格、馬戲技巧與情感表達,這些相互銜接又大異其趣的演出面向。
Q:讓我們從也詢問過此作導演夏娜.卡蘿爾(Shana Carroll)的一個問題開始:馬戲表演者常因為工作需求在世界各地旅行,你們是否曾在坐火車或坐飛機的過程中,經驗到和《列車上》演出段落不謀而合的時刻呢?
曼笛‧奧羅茲科(後簡稱曼):這真是個好問題!我接受了好幾個《列車上》的訪談,從來沒有人問過。此作2018年首演後沒多久就遭遇疫情,2002年七手指重啟製作,甄選了九位全新卡司。我記得我們第一次排練那天,夏娜請我們自我介紹,除了名字、生日、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外,還請我們各自分享一個旅行故事,不管是讓你傷心、開心,或曾觸動你,甚至改變了你的旅行經驗。當然,《列車上》讓我想起了很多自己的旅行經驗,夏娜也將我們的故事注入這個作品,因此我覺得這個作品對我們而言很真實。而作為一個馬戲團在世界各地巡迴這件事本身也跟演出主題很靠近。
馬可‧伊加拉莫(後簡稱馬):那時我分享了我媽媽的故事,她很小的時候就從韓國移民到阿根廷。對她來說是非常辛苦的過程,充滿各種文化衝擊。這趟旅程影響了她,也影響了我。演出中有一句我很喜歡的台詞:「這無關去到新處所,而是要離開舊地方」,這跟我媽媽的故事很有共鳴。她得逃離……可能不算逃離,但因為家鄉的戰爭她必須離開,即便未來充滿未知,因為他們幾乎沒有辦法平安地活下去。
Q:這個作品在首演後,由你們再繼續延續生命,你們如何在複刻、重製演出的過程中,加入並融合自己的風格?
曼:我認為在馬戲裡,或至少在結合舞蹈、劇場和特技的當代馬戲作品中,特別是像七手指的風格,提供了一個更容易融入自己個人特色的框架。我在演出中的位置之前是由莎賓(Sabine Van Rensburg)擔綱,即便是同樣的馬戲項目,也會因身形、柔軟度、熟練招式的差異,讓我們的表現有所不同。同時,每個人動身體和表達的方式本來就不一樣。我認為馬戲其實很適合表現個人特質。沒有要貶低其他藝術類別,但馬戲不像,例如芭蕾,每個人都得要表現得幾乎一模一樣,或至少要有一致的動作模式。馬戲完全是另一個極端,幾乎不可能要求全然一致。而七手指美妙之處在於他們以此為基礎,將「表演者能在舞台上展現自己」作為團隊的使命,這也是為什麼我喜歡演他們的作品。
馬:而且也不只是招式或身體語彙,也是因為我們在演出中講述的是屬於我們的故事,並不是重述首演版的內容。
Q:七手指的作品常讓人感到豐富且充滿層次的情緒,除了加入表演者的個人故事以外,你們是怎麼在呈現馬戲身體技巧的同時,將情感表達融入其中?
曼:在《列車上》的創作過程中,以及七手指絕大部分的作品,都用了大量的即興來排練。有很多肢體動作的即興練習,但這些練習也不完全針對技巧,也包括怎麼認識彼此、建立信任,因此過程中我們也會經歷不同程度的情緒起伏。在做身體表演時,不可能和同台夥伴只有身體關係,也需要情感連結。而且七手指的作品常探索多樣且不同深度的情緒,所以情感是從第一天排練就開始琢磨的事情。在馬戲裡面好像都會有個有趣的過程,我們會把技巧看做一件事情,情感或故事線看作另一件事。所以當然要很紮實地練技術、練特技,有時則要去練習如何詮釋身體表演和故事。在把兩件事拼起來前,你得確保它們都到位了,因為可能在敞開心扉、感染觀眾的同時也要接住某個飛過來的人,所以不能情緒失控。這樣的練習很有趣,也的確需要點時間。
馬:我也覺得當我們在台上不是扮演、假裝眼別人,而是用演員身分上場也有幫助。
曼:沒錯。尤其不在舞台上時,我們彼此也很親近,所以我從來不會懷疑你會不會接住我。這樣的情感連結,無論對一般表演還是特技段落都很有用。
Q:在這個演出中,除了個人表演也有許多團體項目,有時是特技舞蹈,有些段落也有互相丟接台詞。你們表演時如何在不同類型的表演和段落間切換,看來流暢且毫不費力呢?
曼:我想這跟七手指挑選表演者的標準有關,他們在找的是不只專精馬戲,還有不同才能的表演者,能唱、能跳,對劇場有興趣,聲音有投射力。七手指也的確善於將這些跨領域技巧放在一起,讓一切相互彌合也看來毫不費力,我覺得夏娜也是這方面的大師。我和馬可在演出中都有個人表演,我是綢吊,他是爬竿,相較於這個作品或其他參演過的七手指作品,在其他合作過的團隊裡我從沒被要求掌握那麼多不同的表演。團體表演反而成為我現在的最愛,甚至超越我的個人演出。個人演出當然很棒,也讓我深感榮耀,但團體演出帶來更多意涵,也是這個團隊的魔力所在。
馬:你這樣一問,我才想起來我的確有個人片段,但我從來不覺得那是個單人演出。(曼:我也這麼覺得)可能因為大家彼此很親近,也因為在我個人段落前後大家進行的表演,包括幫我把竿子架起來。即便是個人演出,在側台或演出焦點的周圍總是有很多事情在發生,所以我從來不覺得是隻身一人。
曼:沒錯,因此段落的轉換就透過這些舞台的調度而變得流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