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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誕有理,當代馬戲的挑戰》——周伶芝

當代馬戲
時代
新魔術

文 朱曼寧
 

世人對於馬戲,大多有些既定印象,如流浪、馬戲棚、馴獸師及小丑,而當代馬戲的潮流並非如此。講座標題取為「怪誕有理」,因為當代馬戲抱有非常不聽話的精神。

 

馬戲表演中時常運用日常生活裡完全不會去做的動作,或是用不正常的方式使用道具或物件——「不正常」正是馬戲最想去追求的事。這也是馬戲的重要特質:透過在荒謬狀態裡,甚至令人感覺悲傷時,馬戲卻做了一件奇怪的事,使人從原本的情境跳脫,來到另一個極端情緒裡。「怪誕」精神可說是源自馬戲,思考人不再是人,但不似人的人或許最能表現這個世界的真實樣貌以及黑暗。

非人與非常人:馬戲的起源

馬戲歷史悠久,最早在人類發展表演藝術時,也就是在巫的儀式中,就可探得。巫師和薩滿在儀式中代表的正是非常人的狀態,因此在和眾神溝通的儀式裡,也會放入馬戲和雜技的身體,作為巫師舞蹈的一部分。

 

在古代埃及和希臘文明,巫的儀式中包含和動物共同工作,透過動物的神性,將人類超越日常的身體帶出,這種形式可視為馬戲的起源之一。到了古羅馬帝國,人與動物的競技成為彰顯帝國強大的象徵。競技場的雕飾刻畫有宇宙天體的運行,象徵著帝國的開端者,這些人類勇士能駕著馬車,率領兇猛野獸,在宇宙中進行對世界的詮釋。在宣揚威權與力量之餘,這種非常人的狀態也展現了對於「卓越」的追求。

中世紀馬戲:超越死亡的怪誕身體

到了中世紀,瘟疫使曾經繁榮的城市變成一座座的小城鎮,宏偉的競技場消失,當時最負盛名的流浪戲班就是馬戲表演者。此時,馬戲穿梭於不同城鎮,將一地的故事帶到下一個村莊,因此,觀眾不只期待看到身體技藝,也渴望從表演者那聽聞其他村莊的消息。中世紀籠罩在死亡的陰影下,人們對於死後世界充滿了困惑與恐懼,卻又無法抵擋地對其進行想像。

而奇怪的馬戲身體,諸如穿越大環、穿越由數人創造出的圓圈的通道,讓人不禁聯想:成功跨越這些通道後,會抵達何處?馬戲的身體在當時提供了一種從生到死,再從死亡到超越的過程想像。一種奇幻的、拼裝的神怪想像誕生於這個過程中,因而在中世紀插畫中,可見馬戲表演者和想像出的怪物間,兩者身體的結合。

啟蒙時代,強光直射陰影中的奇觀

十七、十八世紀時,隨著啟蒙主義和理性興起,人類以己身智慧重新詮釋世界,城市裡興建了各式各樣的劇院,包含專演馬戲的戲院。劇院不僅是文明的象徵,也是當時的主流娛樂。同時,無仗可打的騎兵隊在此太平盛世發展了馬術劇場,和芭蕾舞者在圓形的劇場中進行馬術表演。從象徵宇宙循環的古羅馬競技場,到方便馬匹持續奔跑的圓形劇場,圓形空間始終在馬戲歷史扮演著重要角色,其所提供的持續動作的可能,被馬戲創作者視為核心,因人類是在「動」中持續且面對自己的生命力。

 

進入大航海時期後,為了展示從世界各地帶回的舶來品和奇珍異獸,歐洲的城市空間陸續出現百貨公司、動物園及植物園。越來越多種類的動物也被帶進馬戲團,且被訓練得像是人類一樣。當時,另一為馬戲帶來深刻影響的是解剖劇場。醫學院為了教學以及呈現技術之發達,會在圓形的空間中進行解剖展示。

 

這和馬戲的連結在於,某一時期的馬戲發展出了近似「見世物小屋」的概念。「見世物小屋」一詞來自十九世紀的日本,指將畸形兒或介於人獸間的生物集結在一處供人觀賞。同樣地,歐洲的「珍奇櫃」也旨在收集畸形之物,因越畸形越少見,越少見越珍貴。因此,當時的馬戲並不講究人的高超技術,而是搜羅世界各地的怪奇——例如長鬍子的女人,或是聲音纖細的粗獷男人。此時的馬戲一方面展示了奇觀,也給予了畸形的邊緣族群歸屬感。

70年代,進入「當代」

1968年,法國一場重要的學運影響了馬戲的發展。這場學運不止學生參與,工人農民也紛紛上街頭,而本來就活躍於街頭的馬戲團發現,他們的街頭能量能為學運帶來很不一樣的力量。那時,馬戲團成員會騎著馬,帶著團裡飼養的豬、牛、羊等表演動物,和學生們一起衝進劇院或是市政府,向政府抗議。有趣的是,過往的馬戲團因普遍畜養動物,在1970年代前,法國的馬戲團即使從事具藝術性的表演,也隸屬農業部管理。而就在這場學運,馬戲表演者也為自己爭取到了勞工權益,從此進入文化部的管轄範疇。這為當代馬戲帶來重要的影響,與此同時,電視的普及使70年代成為馬戲開始沒落的起點,馬戲工作者從而積極思考:作為一種藝術形式,馬戲該如何延續?

 

當談論當代馬戲,人們說其和傳統馬戲不同,不再使用動物了。事實上,對法國當代馬戲創作而言,擁有動物與否並不重要。回望過往的馬戲歷史與精神面向,關鍵其實在於「邊緣」及「反叛」。

當代馬戲創作:不間斷的重複提問

過去,馬戲在不同城市間流浪,而在當今快速拼貼而成的景觀社會,馬戲該如何想像並面對這座城市?70年代起,法國當代馬戲開展了革命性的變化:他們將馬戲團裡的傳統角色,重新定位為城市中的一份子。馬戲團曾被視為包容畸形怪胎的地方,而當今的畸形怪胎又可能是誰?誰是不受控制、不夠正常、在城市邊緣遊蕩的?那時的馬戲創作者找到的是非主流文化,包含搖滾樂、重金屬、街舞以及跑酷。他們將馬戲回應城市的能力與不同的邊緣族群結合,產生不穩定的效果,迫使觀眾思考「過往的安逸是對的嗎?這份安逸排除了什麼?」

 

馬戲流浪最直接的空間象徵,「帳篷」,是當代馬戲的著力點之一。在過去,帳篷代表一種流浪的生活,而在當代,是對規劃良好的城市空間的介入,尤其當我們想及歐洲的移民及難民議題。例如法國馬戲團「ARCHAOS」,他們自80年代活躍至今,而當他們還是一群剛從馬戲學校畢業的學生時,便已集結起來去佔有一座廢棄的足球場。

 

除了對城市空間的回應,身體的驅動性也是馬戲創作的核心思考基礎。有些馬戲作品傾向探討物件和身體間的動力學,表演形式因而更接近舞蹈或物件劇場。例如,利用橘子皮螺旋狀的路徑,或苔蘚的向光性,呈現某種自然有機中的馬戲運動;另一些則將戲劇與文學與原有的雜技項目結合,例如法國國際馬戲學校首屆畢業生和編舞家約瑟夫·納什(Joseph Nash)合作,將卡夫卡的《城堡》以馬戲形式搬上舞台。

 

如果過去的馬戲關注邊緣、不正常和畸形,至此,馬戲重新定義每一個人內在的模糊地帶。性別及身分上的重新提問是今日馬戲的重要創作方向之一。過往馬戲中的「怪胎」——如鬍子女以及像女人的男人——以當今酷兒視角重新定義,性別氣質其實是教育的產物。

為了延續過去的傳統並回應當代潮流,「新魔術」亦是馬戲探索的方向。魔術的世界中分為幻術與魔術,前者著重視覺的落差,後者則以巧妙機關為主。然而,當今新魔術所追求的已非魔術能帶來多大驚奇,而是向生活提問:有哪些日常體驗與魔術相似?例如,夢中感受以視覺為主,那夢裡所見是幻術嗎?魔術師藉由幻術質問夢與現實的關係;魔術是機關,創作者則反思生活中哪些事物暗藏欺瞞,又是以何種機關構成的?

 

近年來,馬戲開始深入探討性別流動、身分政治、移民與難民問題,以及無法迴避的極端氣候危機。如前所述,如馬戲具有一種不斷循環地生命力的推動,那也是為了回應此一事實:人類始終生活在危險及不穩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