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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7/11
如果山消失了——從交換故事開啟的造山行動《黏著的手、縫合的山體》
訪談/林安琪(Ciwas Tahos)、松本奈奈子;文/Stella Tsai
一次部落之旅,酷兒藝術家林安琪(Ciwas Tahos)在路過的雜貨店,聽部落老人提及「迭瑪哈霍伊」(Temahahoi)的故事,關於一群住在深山裡的女人部落神話。她深入研究這個故事,得知迭瑪哈霍伊不但是一群住在山裡的女性族群,還能與蜜蜂溝通,以風受孕。在安琪看來,這個傳說的構成極具酷兒視角,也因此找到了自己與迭瑪哈霍伊的連結,開啟一系列的創作研究。2023年安琪在「2023亞當計畫—藝術家實驗室」認識了舞蹈藝術家松本奈奈子,展開共創計畫。
初次聽到迭瑪哈霍伊,奈奈子想到的是日本童書經常出現的「山姥」(Yamamba),一個具有超能力的老年女子,形象模糊,有時候會幫助迷途的山友、有時又會追逐吃掉旅人,是許多女性主義文學研究者感興趣的角色。而當安琪提到,沒有山、就沒有迭瑪哈霍伊生存的空間,這個與環境連結的傳說就會消失時,奈奈子也意識到,如果山消失了,山姥也不會存在。
至此,創作動機油然而生,兩人交換了故事,也開啟一系列深入且批判的討論。重新用不同視角想像這兩個族群,注入當代生態與酷兒議題,重新建立各自與迭瑪哈霍伊和山姥的關係。她們決定打造一座山,模糊地理上的邊界,讓兩個族群的女性能在這座山上相遇,也讓兩個傳說透過她們的當代視角,寫下故事的新篇,找到連結的方式。
身體的轉譯,聲音的轉述
發跡自東京的舞蹈藝術家松本奈奈子,與「Team Chiipro」舞團的夥伴西本健吾(Kengo Nishimoto)曾發展出名為「妖怪身體」(Yokai Body)的概念舞蹈。妖怪在這裡並非指涉超能力,而是某種人們不熟悉的情感或個體,透過口傳或視覺,來傳遞的肢體與形象姿態。當奈奈子開始為山姥尋找原型時,她取用了兩個情境,一個來自日本傳統能劇(Noh)的故事,在城市裡跳《山姥》的年輕舞者,在深山的神社遇見真正的山姥並一起跳舞,「拖著的腳步」成為第一個動作原型。另一個則是日本民間故事,偏遠的小鎮裡,年滿60歲的母親會被兒子揹去山裡遺棄,母親一路上折斷頭頂的樹枝,兒子不解轉頭詢問,母親才說,怕兒子下山迷路,折樹枝作標記,好讓兒子平安返家。兒子揹負著母親、側耳傾聽的姿態,成為奈奈子取材的第二個動作原型。她以這兩個動作為基礎,發展出轉譯山姥故事的舞蹈身體。
過往創作橫跨表演、動態影像、視覺藝術等新媒體形式的林安琪(Ciwas Tahos),這一次則選擇以自己的「聲音口述表演,英語為主,夾雜部分的泰雅語,作為轉譯與傳遞迭瑪哈霍伊傳說的形式,與奈奈子的身體表演做出對比。兩人在看似平行的表演中,加入各自對故事的感受,在舞臺上達成有機的互補,讓觀眾得以在視覺與聽覺的相輔相成中,一起登上這座山,走進山姥與迭瑪哈霍伊的世界。
造一座紙做的山,脆弱如她們
「以風懷孕從人類的角度來看並不合理,但從蜜蜂的視角來看,就跟授粉繁殖一樣自然。如同看似不容於人類世的妖怪身體,從山姥的視角來看,就全然合理了。」林安琪(Ciwas Tahos)認為,當她越理解兩個角色,就越能感受到某種連結。而松本奈奈子也發現,不管是山姥或迭瑪哈霍伊,都是來自大自然的產物、非虛構的個體,這項共識為作品定義了關鍵性的視角。
與此同時,她們也從生態與資本主義的視角重新觀看這兩個群體,當山在現代被視為政府或企業的私有財產時,山姥和迭瑪哈霍伊又該如何生存?因此她們決定,「造一座山,一處無人擁有的公有地,讓這兩個群體得以生存在此,遇見彼此。」
交換田調的期間,奈奈子來到南投親愛部落,參與了部落工作坊,看到年輕人製作模擬山的立體3D模型,與老人家溝通,將傳統的山中地名從老人的記憶中問出來,記錄下來。而安琪也想起,埔里的水質純淨,適合造紙,日治時期政府曾試圖在這裡打造和紙工廠。「紙做的山」成為造山的起點,紙既是紀錄故事的媒介,兩個女人群體在故事中的處境也如紙一般脆弱。一座模糊國界與邊界的紙山,成為兩人為舞臺打造的故事載體。
(左)在南投親愛部落製作山的模型(右)演出中所使用的紙張(圖片來源:藝術家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