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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穗總體觀察-無設限下的隱藏限制|2022臺北藝穗節(駐節評論:黃鼎云)

臺北藝穗節

無設限下的隱藏限制

文 黃鼎云(駐節評論人)

先承認,很多很多年沒有以任何方式參與藝穗節了......

更明確地說,臺北藝穗節(以下稱「藝穗節」)對我而言一直是略帶陌生的存在。對當年甫公開創作的我,藝穗節是作品尋求關注的機會之一,它就像OO一條街的聚集零售產生的群聚效益,確實能吸引關注。但另一方面,藝穗節除了場地媒合與協力、整體宣傳外,其他完成演出所需要投入的心力、勞動以及最實際的...錢都得自己張羅,導致每每報名季節常猶豫不決,甚至有種與其參與藝穗節,不如多打工賺錢或寫徵件補助的心情。截至目前為止以創作者身份僅參與過一次,先前觀賞經驗也限縮在前四屆。在兒藝節、藝術節、藝穗節接力夾殺的臺北夏天,身為一個觀眾,基於看戲預算、時間有限的前提下,絕大多數還是會留給以委託、引介為節目組成形式的臺北藝術節為主。一年一年過去,今年有幸接下這份工作,才發現自己對藝穗節其實很陌生,不管是以演出團隊或觀眾的身份。

如果我自身對參與藝穗節演出猶豫再三,那其他團隊、創作者想參與藝穗節演出的理由是什麼?...完成畢業的回憶?讓作品曝光被看見?玩票、開心?...可能都有也可能都是。然而我也知道,此刻不管我用什麼立場思考演出團隊目的,難免都有倖存者偏誤的嫌疑。今年度觀賞作品共計15件,著重在戲劇類與其他類的選擇。當中10件為戲劇類作品,另5件為其他類作品,演出團隊幾乎都是所謂新一代創作者、應屆畢業生的作品。在眾多藝術節、開幕季中還能親自欣賞到15件實屬不易,但也僅占整體演出約1/7,本次總體觀察僅能說是局部經驗加上許多腦補與自我對照,在經驗上不敵許多人豐富全面。在經歷今年藝穗節後,節目內容上能注意到幾個特色:對互動參與的偏好增加、單人表演/Solo的比例高、A.I.與網路生活成為關注題材等等。

挑選節目時已刻意將節目介紹中暗示有「互動參與」的節目列為優先考量,但也發現即使沒有明確描述,許多作品亦展現出與觀眾互動、邀請觀眾更多參與的意圖。在此描述的「互動參與」強調為演出過程中觀眾的反應、回饋與其衍伸的行動在演出中對演出內容造成一定程度的影響、變化或甚為不可或缺的內容,而非廣義下描述觀者心理上投入演出內容、隨演出聯想與思辨的「參與」。除了節目手冊上已暗示「互動參與」的演出(例如《META大賓果》、《快樂放大鏡》等)外,另有其他作品(例如《敬止進入!》、《你好!平行時空的我》等)不約而同透過演前「類問卷」蒐集觀眾答案、並將答案轉化為演出內容。而像《這個世界的劇本都壞掉了,出動吧!德拉瑪戰隊!》則是在即興喜劇的框架下,不斷邀請觀眾出題給表演者即興。

無論是現場與觀眾簡易問答的互動形式、或進一步將觀眾的反饋轉變為演出內容、甚企圖以遊戲形式統包演出架構,都帶出了越來越多作品期待「觀眾-表演者」、「觀眾-展演內容」能以更多樣、有機的方式架構,同時也觸及到既有報名演出分類的適切性的問題。

因為觀眾的反饋、行動影響了演出內容,考驗著創作者們如何更彈性思考有別於定本、編排的演出方式外、組構作品的可能。或許不只創作者,觀眾如何欣賞類似創作也將有別於過往審美經驗。觀眾在演出中的反饋、行動影響作品內容的生成,其目的、方法與執行都需多所考量,也需要更多臨場經驗的實驗過程。在此強調有「互動參與」絕對不等於「好作品」、也絕對不等同「有創意」,今年有兩件以「互動APP」為主題延伸發想的作品:《戀愛OX》、《樂樂》,因作品介紹起初以為很「互動」,甚至有種演出全程都要玩手機的錯覺。在該主題下,選擇以文本劇場的形式由創作者單向闡述、勾勒所關切的主題也有一定效果,並不一定不能清楚傳達創作者觀點。

另一注意到的特色是「單人表演 (Solo Performance)」占相當比例。有幸欣賞到演出就有《一個人也要很快樂 A.K.A Lonely God》、《戀愛OX》、《關渡法師的前世今生》,另有像《To be Ophelia》、《我的爸爸》、《你看我霧霧》、《阿尼瑪》、《戀到底要失多久…》、《關於她,壞掉的》、《老派的自處練習》、《吞沒謊言的夕暮汪洋》...等等亦是以單人表演形式呈現。

選擇單人表演對絕大多數的表演者來說都是具有挑戰性的實踐方式。除了對特定劇本演繹外,眾多作品中還能注意到採取單人表演形式者,同時是表演者也是擔任傳統分工上的編導。選擇以自身生命經驗為主軸發展作品,無論是《關渡法師的前世今生》中虛構角色關渡法師與創作者熊世翔的混雜身份,《一個人也要很快樂 A.K.A Lonely God》中創作者李祐緯的劇場斜槓經驗的講座式展演(Lecture Performance)都透過相當程度上的個人經歷回顧組織欲表達之內容。能夠注意到大量單人表演的中,有部分的作品選擇更複雜的創作路徑,從表演者對自身表演技術與能力(的創作)轉向到身為表演創作者對自我經驗的爬梳與整理(的創作)、並試圖並置兩者關係。從關心「表演者」作為一身份到對「表演者」作為一個人、一個創作者的轉變。表演者也不藏在眾多角色之後,而是與角色並存於展演空間的創作態度。

在題材上的選擇,網路與新科技的題材也變多。《迷人的迷》是少數細膩捕捉今日韓國粉絲文化中,個體的認同與偶像依存關係的作品,透過一個集體性的粉絲文化尋找自身認同。《你好!平行時空的我》則以時空旅行為題材結合現場「諮詢」延伸個體療癒的過程。此外,則是以人工智慧(能)為題,例如:《戀愛OX》、《樂樂》、《AnD_I》、《妙》等等。《戀愛OX》以一個虛構的App為切入點,該App是協助異性戀男性與女性談戀愛的擴增實境。《樂樂》在節目簡介上暗示是「虛擬戀愛智能」產品體驗,實際演出比較是請觀者判斷人工智慧(能)、複製人等(在演出中並未清楚定義)是否能等同於人類的經典圖靈問題。

多樣題材與未來社會的想像令人感到新鮮有趣。但也不免發現,作品多將新科技與對未來生活的想像作為「比喻」,同時無法擺脫傳統「扮演與敘事」的包袱來形構作品,如此並不容易觸及科技物延伸的認知變化與今日生活的體感狀態,例如:直觀地用人去扮演機器人、仿生人、人工智慧(能)等等,反而更容易形成對上述新科技、生活型態的化約。

上述對作品偏好的觀察,其實具體而微地體現今日參與藝穗節的演出團隊在無設限的情況下可能面臨的限制與挑戰。近年藝術工作者勞動權益的關注與緩步調整,同時各類徵件、競賽、獎助、駐村也比過往豐富。對於甫開始創作的團隊而言,參與藝穗節是否還應該是以初心換取理想的無償行為、無設限卻累積的一票人情債務的出道舞台、一個重要的曝光管道、曝光舞台?今年的年度藝穗獎,同時也是單人表演形式的《一個人也要很快樂 A.K.A Lonely God》正是在這樣的基礎上反思的具體例子。人員精簡化、甚至只求「一個人的劇場」,李祐緯多年來身兼多職的創作斜槓生活展演化,是創作方法上的創意也觸及沒有資源的創作者、團隊的真實處境。(該場演出後,他還得要趕到另一個藝穗節目擔任影像設計的畫面令我印象深刻)

我們也能注意到,若目的是市場機制下尋求曝光、被關注作為參與藝穗節的主要目的。演出團隊傾向思考一個完整製作而減少實驗、冒險的意圖,在創作方法上反而顯得相對保守與安全。資源相對有限、進場時間也相當短暫,種種挑戰下配合售票演出,作品難以脫離「說一完整故事才是演出」、「各色設計缺一不可」的整體性魔咒,似乎隱隱然擔心著實驗與嘗試無法被買單,更有在宣傳文宣、社群行銷上相當努力,但作品卻與所傳達的有相當落差的嫌疑發生。猜想一方面是創作經驗與思考的累積,但也很有可能在擔心過度擔心在售票機制下如何創造「值回票價」的感覺而選擇捨棄相對冒險的、實驗的方向。

那下一步想問:效益出現了嗎?藝穗節多年來以「無設限」、「無門檻」為核心的策劃哲學是美意,確實也有創作者、團隊被注意、持續發展。本次15場演出中,多數觀眾僅在10人以下,甚至遇到1人觀眾的演出(不含藝穗節工作人員與評論觀察人)原觀眾組成多半已是親友,除了已有特定觀眾基礎之團體,在台北夏天密集節目轟炸下,最後可能僅剩下極少數藝術饕客願意花心思多多走訪,但藝穗節應該面對的不只是團隊親友跟極少數饕客。在這個各類製作都很難賣票的年代,也難怪創作者、團隊會敏感地思考更多務實層面的考量。但作品傾向完整、好消化、安全、強化行銷宣傳等等方向,真的是我們對藝穗節的想像與期待嗎?

藝穗節在看似公平的機制下面對整體環境發展失去了過往的能量與關注度,創作者、團隊也因為售票壓力、參與演出成本等等更趨於保守,那藝穗節的無設限的開放與自由,事實上反而隱藏更多對創作的無意識限制。接下來我們究竟期待怎樣的藝穗節?在疫情逐漸趨緩之際是否依舊維持現行模式?是否引進更多重新分配資源、部分策展、主題徵件的概念真的傷害了藝穗節原有的野生與蓬勃?...種種想法此時並沒有百分百的答案,但確實感覺到調整與改變的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