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英》:不在場的第六位乘客
像「雪」這樣的女子,不像她看上去的,那樣無辜清純——別誤會,這不是說她放蕩不羈。恰好相反,或許就是因為她的平凡,她對事物某種純粹的較真,讓她更顯謎樣。
在豪車衝出邊坡的這一夜,五個受困車體的男人,不約而同地陷入人生最後關頭才浮現出來的憾悔罪咎。眾人不住開始憶想,在輝煌自由的青春中,那一朵燦爛的玫瑰。葉國定第一次看見雪,像「看見了愛,也看見愛正在看我。」黃金達則說:「小學三年級的女孩穿著黑色的內褲,簡直就像魔女一樣。」其餘人也興嘆:「雪異常白皙,你甚至會覺得在她身體裡流動的,不是紅色的鮮血,而是溫熱的乳汁。」
被許多色彩填滿的雪,讓眾男人神魂顛倒,成了崇高的客體。他們總像比雪自己還了解「雪」這個角色,用他們的眼光,來打造她身上的禮服。乃至步上婚禮,新婚的女子竟爾黯然。因為她知道,早在婚前,葉國定已經和另一個女人牽扯很久了,不,不是那個在開頭沒多久便消失的情婦姍蒂,而是「笑聲比秋天的天空還要澄淨」的自己。另一個自己像是從鏡子反面走出來的人,近乎真實,只因為和現實左右相反,而帶著近乎魔性的顛倒夢幻。
婚後,雪時常發現丈夫忙完工作,「會站著,好像是迷失了或是正在遺忘。」面對丈夫的漫不經心、若有所失,面對生命中男人們的錯視、斜視、幻視,雪收容這些投向她的目光,返還給各自的主人。她故作淡漠地說:「每次一旦我懷了他的孩子,就去打掉。」也許,這只是她試圖引起丈夫注意的方式。
雪是男人們的幻覺吧。活在一個人的眼光裡久了,會想要在其他人的眼光中扮演另一個角色。於是,回憶的土石開始鬆動。雪離開段玨,與葉國定結縭,曾和駱大海有一段露水姻緣,長年與黃金達偷情。她是眾人之間的謎底,最後揭開的底牌。
但不知道為什麼,這些眼光一個一個變成圍困自己的城牆,雪似乎不免想問:那麼,我的故事呢?屬於我的故事又是什麼?
人生究竟是在哪一步走錯,開始分崩離析?在哪一個路口,走入岔徑?這是否應驗了尼采的那句箴言:人生最初,是由一群真人扮戲,最後,是由一群空殼般的木偶出演。
提線木偶的上方,木偶終於發現自己操持著木偶。如今,雪終於要在命運之夜,推開男人們的眾聲腹語,說出自己的故事了。雪這個不在場的人,就這樣的,成為這輛車裡的第六位乘客。
《落英》
日期:5/27-5/28
地點:北藝中心球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