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鼻孔外面露出一條像引爆線的東西—朱宸祐

朱宸祐自陳成長歷程佈滿尷尬感，這份尷尬來自於他貧困的家境、曾被霸凌的過往，讓他感覺自己總處在一個「不上不下」的位置，追逐著他人的認同。在遇見馬戲技巧以前，他曾是對世界充滿怒氣的少年，如今透過馬戲表演與創作，他終於能坦然地笑看生命的爛事，對其比一個荒謬、略顯歪斜的中指。

雜技項目「皮條」，表演者將其纏繞於身，透過瞬間脫扣的技巧從空中墜下，再抓握皮條、收緊身體。朱宸祐在準備大四畢業考的皮條練習中，弄斷了自己的左手中指。「要畢業考了手還斷掉，當下超沮喪、超頹廢！為了固定斷掉的傷部，我的左手中指總是纏著冰棒棍，喬安全帽的時候都怕別人以為我在跟他們比中指。」後來傷好了，但每次舉起左手比中指，歪斜的指節總像在譏笑他的人生。

《WTF》是朱宸祐以蒙太奇手法發展出的作品，呈現4段生命經歷中荒謬無比、尷尬至極的片刻，以個人馬戲技巧與嘲諷顛覆的創作形式，擴張人們對馬戲表演的想像。他認為，馬戲是門專業，涉及的元素眾多，當作品與行為包含挑戰極限、打破常人對物件使用與觀看方式、帶有嘲諷叛逆的元素，對他而言就構成一個馬戲。

表演開場，他丟雜耍圈結合戲劇模仿，當一個圈套到頭上，即會觸發一次角色轉換；他演工具人也演渣男，用誇張幽默的肢體語言呈現在生活中觀察到的現象。第二段演出，朱宸祐選擇致敬自己的偶像之一周杰倫，「因為他跟我一樣都是摩羯座、小眼睛也是單親家庭。是一個我從小就崇拜著的形象。」他以中文金曲串燒勾起世代的音樂共鳴，加入京劇身段元素，創造出違和、衝擊感官的奇異畫面。

第三段，他則把自己及朋友追女生的招數搬上舞台，「我想把以前國、高中那種很智障、很爛、無厘頭的追求呈現出來。譬如用小梳子梳頭，女生說我不帥，我就換個超巨大的梳子梳頭，以為這樣就帥了。就是在嘲諷直男在追異性時總是擺錯重點，只要自己覺得屌就一定追得到女生的心態啦！」他也明白，這在性別平等的社會風氣裡會引發論戰，甚至有觀眾批評這是標準的沙文主義。但他直言，自己單純想以創作呈現人生的荒謬，而這就是他作為一位異男的真實成長經驗。

幹，就這樣？沒了喔？

演出收在一次令朱宸祐五味雜陳的經驗：學習馬戲雜耍後，有一次跟前輩接到了廟會活動，必須扮成孫悟空隨陣頭遶境。「我很緊張，連基本陣頭文化裡的七星步也沒學就要上場，確定這樣可以？」隨眾人簇擁、喧嘩的鑼鼓聲響徹街巷，他頂著猴臉，以猴子姿態向群眾繞了一圈，最後面向神尊擺出孫悟空的神氣姿勢，迎來歡呼。「看到周遭的群眾把我們當神一樣在拜，我就覺得很荒謬、唐突。 」在不上不下的人生中，以為只是上場耍個猴戲的他，竟在這種荒唐中感受到了一點作為表演者的喜悅與成就。

《WTF》的4段演出中間並無串聯性，像是生命裡的荒謬片段隨機跳轉，他頑皮地說，想讓觀眾看完有「幹，就這樣？沒了喔？」的感覺，邀請大家跟著他感受與自己生命經驗貼合的尷尬感。2023 年，朱宸祐以《WTF》這部作品於臺北藝穗節獲得創新實驗獎，他感慨，「創作是我發洩的一個出口，也是我拯救自己的方式。」利用馬戲幽默的精神跟技術，他找到重新敘事人生的方式，曾讓他感到不堪的片刻成為了創作，自娛也娛人。

我在藝穗節看了蘇品文的作品《少女須知》，很震撼。她的演出全程赤裸，身上寫著要問觀眾的問題。比如：在約會的過程中，你願意接受撫摸嗎？然後請觀眾拿筆在她身上勾選 Yes or No。演出最後她邀請我上台互動，並說：「你想要對我的身體幹嘛都可以。」交談時我看到她的下體黏著棉絮，就猶豫要不要幫她拿掉，當我試探性地把手伸過去時，她的腿迅速打開，Shit man！我與小棉絮面面相覷。當我手越來越靠近，她突然阻止了我，我心想完蛋出大包！

結束後我去找品文道歉，表達我沒有任何要故意侵犯她的意思，她一邊笑一邊說：「不會啦！那是我今天沒有塞好的棉條！」後來聽說有評論寫我的行為是「直男的無知」，但在健康教育裡我只看過衛生棉，真不知道棉條長什麼樣子。後來仔細回想，我唯一見過的棉條形象是：電影《足球尤物》裡主角男扮女裝，因為流鼻血所以用棉條塞在鼻孔，鼻孔外面露出一條像引爆線的東西⋯⋯。

偷情的老夫老妻。因為我有一段時間很瓶頸，跟它發展不出任何關係，可是我又時常逼自己把它帶在身邊，這成為一個累贅的習慣。我很常把雜耍環放在一邊不管，去玩別的道具、練習其他技巧，但我知道我們之間是相愛的，只是有很多誤會需要時間磨練。後來就是告訴自己把專注拉回來放在雜耍環上，好好地跟它相處、培養感情。

周星馳太偶像了！真的是一個標竿，我喜歡他的每部電影。在《功夫》裡有句經典台詞：「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我覺得這影響我很多，就是，今天我做一件事只要覺得值得我就去做。周星馳最擅長的就是拍出社會小人物從坎坷到成功的過程，雖然很通俗，但看了會有一個「共鳴感」—— 我其實就是這樣子的小人物，在社會不被理解、想法很奇怪，但是只要堅持住，或許大家有天會認同我天馬行空的想法、認同我。 

採訪撰稿 吳孟倫

攝影 王映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