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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舞蹈反思歷史:舞踏,一場關於「暗黑」的思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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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光頭舞者全身覆蓋著厚重的白色粉末,重心低垂,緩慢而扭曲。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散發著壓抑,似乎在掙扎,又似乎暗示著某種死亡的臨近。

這種表演形式是舞踏(Butoh),起源於日本的前衛表演藝術,約誕生於二十世紀五零年代末。知名的代表是土方巽(Tatsumi Hijikata)和大野一雄(Kazuo Ohno),他們以舞踏對傳統日本舞蹈和西方現代舞進行挑戰,並融合了身體的極端表現,強調了解放與破壞。

講者林于竝引用日本現代舞大師田中泯的話:「舞踏已經結束」,邀請大家思考:「若舞踏只能存在於當時的背景中,那現在還有舞踏嗎?它是否無法在當今社會中成立?」

講者強調,問題的重點不在於「什麼是舞踏」或「什麼不是舞踏」,而是在於舞踏的身體表現為何會在那個時代產生。這種表現形式如何反映當時社會的緊張關係?我們又能從中體會到藝術所傳達的力量與情感?

日本身體在哪裏?該如何思考身體?

首先,講者將身體的概念分為三部分。

 

「肉體」:又稱身體,是一個有機體,由器官組成,承載著生命本身的運作。

「動作」:在與他者的關係中,身體所展現出的行為。這個身體不僅存在於社會中,也在其生存環境裡以行動來表現自己。例如,某些情緒的表達如悲哀,並非純粹來自個人,而是社會狀態下的情感反應。這種表現可以理解為身體作為主客體,受到社會結構的影響而形成。

「舞蹈」:身體動作的意義在於,它作為一種藝術形式,既是被觀看的對象,又是表現的主體。舞蹈作為一種制度化的藝術形式,不只是身體的展現,更是藝術體系的一部分。

 

這三個層面的身體形態實際上難以明確區分。從物質身體到社會身體,再到審美對象,這些概念之間並不存在清晰的界線。肉體在行動中彰顯了生命,而生命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行動。身體與他者之間的互動關係,無論是「我的身體與他者的身體」還是「他者之間的身體」,都具有某種疆界性。在我們區分主體之前,其實我們的身體性是彼此連結的。換言之,身體的存在與他者相互依賴。而舞蹈作為一種審美制度,賦予了身體藝術表現的意義,使身體成為藝術創作的核心。

起源於日本的舞踏難單純以「形式」理解,需把握其社會背景。舞踏作為敗戰文化的產物,深刻地反映了時代的動盪。土方巽和大野一雄為兩位最具代表的人物,兩位相差了二十二歲,表現了不同年齡對戰爭的不同感受和藝術創作的影響,便是以「身體」重新去思考歷史。

土方巽在二十幾歲時正值日本最法西斯的年代。在那個時期,教育思想與背景都受到日本法西斯主義的深刻影響。與此同時,大野一雄則接受過卡爾·馬克思思想的思維,且對自由主義思想有所理解。反觀土方巽並沒有這樣的背景。在 1945 年戰爭結束後,日本從法西斯軍國主義時代瞬間轉變為美國的佔領時期,進入充滿歡樂與物質的美國消費主義時代。這樣的轉變使得人們在戰中與戰前的責任追究上感受到強烈的對比與衝突。

土方巽於 1959 年發表了《禁色》,這是一部根據三島由紀夫的小說改編的作品,描寫了男同性戀之間的慾望。這部作品的表演和內容對於男色的探索與表現,在最後殺了一隻雞達到情緒的最高潮,反映了土方巽對於當時社會的挑戰。

隨著土方巽被逐出舞蹈界,舞踏作為一種獨立的藝術形式逐漸成形。

充滿質疑與挑戰的時代背景:回歸社會運動本質與行為藝術表現

而在那紛擾的年代,更是需要提及物派(Mono-ha)的誕生,是活躍於六零年代末至七零年代初在日本興起的一個藝術運動。物派的藝術家們反對傳統的創作方式,尤其是那些著重於主觀表達的作品,而是強調作品中的「物」本身及其與環境的關係,強調創作過程中的自我物化。

例如,雕刻或描繪的行為,並非僅僅是為了藝術的存在,而是透過製作過程本身來實現藝術。這些行為與物品的創作密不可分,並且構成了藝術的一部分。在這個過程中,藝術不斷被開拓和推進。

戰後的美術運動與文學、電影、戲劇和舞蹈等形式共同形成了一個文化圈,六零年代的學生運動氛圍則成為其中重要的背景。在六零年代後的安保鬥爭期間,東京出現了所謂的「反藝術」運動,這一時期的藝術家創作了許多微型物件,並通過社會介入和即興事件(happening)來質疑藝術的本質與制度的意義。他們挑戰傳統的藝術觀念,深入思考什麼才是真正的藝術。

因此,當時的背景為舞踏的誕生提供了豐富的養分。舞踏正是在這個充滿即興事件和戰後狀態的時代中孕育而生,並帶有「即興發生」(happening)式的特質,深刻反映了戰後社會的精神狀態與文化脈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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衰弱、戰敗:舞踏的暗黑性

舞踏之所以被視為「暗黑」,與其深刻反映戰後日本社會的陰鬱情緒、虛無和對身體的極端探索有關。如上所述,戰後的日本是一個飽受戰爭創傷和社會動盪的時期,是詮釋出戰敗後的文化氛圍——包括對死亡、痛苦、身體變形以及人類本能的探索。

 

舞踏經常涉及極度緩慢和扭曲的動作,舞者全身塗上白色粉末,彷彿在演繹生命與死亡之間的掙扎。當表演形式挑戰了傳統的美學觀念,強調負面情緒和衰弱、失能的身體狀態,濃厚的「暗黑」色彩更是反映了戰後社會的虛無主義和對於身份與文化的深刻質疑。

 

雖然戰後日本經歷了快速的經濟復興與高度成長,然而伴隨而來的是性別角色的顛覆和社會的劇變。這種文化氛圍體現在假酒文化、黑市經濟的氾濫,這些元素都代表著社會的墮落與自私,形成了舞踏所關注的「暗黑」美學。舞踏透過這些表現,揭示了戰後日本社會的內在虛無感與人們對本能欲望的掙扎,體現出一種對生命終結的思索。講者亦將舞踏的狀態比喻成一種 Trance (出神)與 becoming (成為)的狀態,表演者的意識轉向內心深處,在想像的世界與自我進行對話,探索隱藏的情感與思維。

結語是,舞踏毋庸置疑的是在特定社會狀態的產物。而當詢問是否對於新的舞踏形式有所預測,他認為,身為研究者他無法保證,「這是要交給藝術家回答的,不過,或許能以另一種方式存在」,他以此回答做出結論。

側記作者|陳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