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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看、交流和玩耍——2024 法國國家舞蹈中心 Camping 微型駐節分享

舞蹈
CND
國際交流

臺北表演藝術中心與法國國家舞蹈中心(Centre national de la danse,以下簡稱 CND)自 2017 年簽定合作意向書後,從 2018 年起陸續甄選臺灣青年藝術工作者赴法,於 CND 舉辦的舞蹈夏令營「Camping」微型駐節。2024 年的 Camping 舉辦於10月14日至25日,藝術家在兩週內除了透過早課、工作坊、看演出與來自世界各地的舞者學習,更能在咖啡、酒、派對之間用身體對話與玩耍。

 

註:早課分為「大堂課」與各校學生主辦的「早課」。第一週大堂課由 Verito Gregorio 帶領,第二週則由 Noé Soulier 帶領。各校學生於週三至週五早上10:30至中午12點進行早課,早課內容會先以表單的方式公布於 CND 的佈告欄,學員可以簽名選擇想要參加的早課。

註:在 Camping 開始前,學員會收到開設工作坊的舞者資訊,並從中選擇自己第一週與第二週想參與的工作坊。

註:可以將大堂課想成「必修」;將早課想成「輕盈選修」;將工作坊想成「重頭戲選修」。

在餘燼猶存的駐節之旅過去一個半月後,2024 入選 Camping 的三位藝術家:林品碩、鄭子謙、杜綺婷於秋末冬初之際回到臺北表演藝術中心,透過他們眼裡的花火、身體的餘溫,與臺灣藝術創作者分享此趟交流營的收穫與心得。

「Camping 對我來說是不停地觀看、交流和玩耍。」 ——林品碩

獨立舞蹈、表演藝術工作者林品碩從第一週的 Manon Santkin 工作坊談起:「我們專注於『身體如何感知世界』和『打破習慣的感知』。」

Manon Santkin 請學員想像自己是一隻蜱蟲,只能透過獵物經過散發的熱能辨識位置,沒有視覺或觸覺——那會是怎麼樣的世界?舞蹈家發下問卷,用無數問題引導學員思考:你最依賴的感知是什麼?你最不信任的感知是什麼?你的工作環境如何呼應你生活的環境?

「這場工作坊就像在拆解身體的感官跟感知,我在其中回顧自己的想法、生命經驗與脈絡。」透過這些練習,學員們從生命經驗中挑選出一段故事與一套感知邏輯,並將彼此的故事串連起來,在工作坊的最後一天於教室中央共演呈現。

品碩第二週參加的工作坊由日本舞蹈家 Yasutake Shimaji & Hana Sakai 帶領,專注於使用身體的邏輯:「學員的呈現中,出現很多擊打、切割身體的運動——例如說我把這邊(手臂)放鬆掉,可是我這裡(肩膀)其實還在出力。這個工作坊就是在探索,舞者如何在把身體分割開來的情況下,用不同的部位與路徑去使用身體?」

兩週的工作坊主題看似相近,其實有很大的區別:第一週相對抽象,從感官探討藝術家的創作概念,非常「mental」;第二週進到身體的操作與理解,這恰恰反映了 Camping 作為交流營,在規劃工作坊時重視的多元性。

在 CND 規劃的課程表之外,品碩也特別強調「咖啡、啤酒、派對」這三個關鍵字:「人通常不會一個人喝咖啡跟啤酒吧(笑),我的意思是——我在 Camping 感受到交流非常重要,大家都會好奇你是誰、你也會對人家好奇。」

在兩週的 Camping 中,第一週與第二週結尾會分別舉辦 Middle Party 和 Last Party ,讓學員在派對裡自在地或用言說、或用身體對話,這些互動也在品碩回臺灣後漸漸發酵。

「我今年剛成為一個獨立工作者,很好奇其他藝術家的做法、經驗,或他們怎麼思考自己的作品,Camping 正好是我觀察的機會!透過觀察各國舞者如何透過創作處理自身、甚至歷史議題,我得以反思我作為藝術工作者的自我定位。很有趣的是,我發現我有感覺的作品和藝術家都有個共同點——他們對自己的工作(work)非常專注。

「從師資組成的自由、開放,Camping 彷彿在宣告跳舞的重點並不是『How to win』。」 ——鄭子謙

B-boy 出身的鄭子謙同時就讀於北藝大舞蹈研究所,以及清大歷史研究所,自帶歷史學脈絡與街舞背景的他,在 Camping 最深的體會是「投射」與「觀察」。

子謙第一週選擇參加巴西/法國編舞家卡利克斯托.內托(Calixto Neto)的工作坊,他曾於 2023 年的 Camping Asia 來臺演出《狂森巴》,該作由巴西編舞家盧伊斯.德.阿布雷烏(Luiz de Abreu)於 2004 年首演;後阿布雷烏因故失明,由內托重新演繹。再也無法用眼睛調度舞者的阿布雷烏,發明了「觸覺排練法」:透過觸摸來感受舞者的肌肉是否符合編舞者的想像。

工作坊於是以觸覺為主軸,透過閉眼訓練等方法來提升學員的感知能力,更邀請學員觀察自己受到觸覺刺激時的反應速度、對觸覺質地的敏感度,或感受自身移動的軌跡。

「當初會想參加內托的工作坊是因為《狂森巴》帶有很強烈的政治色彩。我下課後跑去問內托 2023 年的演出距離首演將近 20 年,觀眾的反應一樣嗎?他說不同觀眾會根據自己的國族和生命經驗投射出不同的回饋,臺灣的觀眾看完聯想到警察暴力、太陽花學運,而同樣的舞碼在巴西演出三次,也都映照出當下的問題。」

當藝術成為現實的照妖鏡,只要妖魔不滅,鏡子無論何時擦亮,大抵都能讓彌留的老妖與新生的小妖一併現形。

在工作坊的尾聲,內托要求學員每天寫下一位藝術家的名字、貼到「分享牆」上,並與同學介紹挑選理由;有趣的是,來自不同國家、城市的學員都根據自身的藝術養成給出了不同答案,交織出一張跨國的知識網絡。「內托說他剛開始在 CND 讀碩士的時候誰都不認識,所以努力透過『藝術家分享牆』的機制來吸收不同的藝術圈刺激,拓展眼界和人際關係。」

子謙第二週的工作坊則向自學藝術家 Saïdo Lehlouh 學習「團體默契與覺知」,內容與訓練方式主要來自舞作 apaches:該做後半部由多位舞者組成隨時滾動的舞圈,舞圈內會不斷有舞者衝出圈跳舞,其餘成員則靠著團體默契一起移動、維持圈型,並伺機成為下一位衝出圈的人。這類呈現無法事先編排,而是全然依賴舞者之間的共同覺知與想像,Saïdo 同樣從閉眼訓練切入,過程卻與子謙第一週的經驗截然不同。

「雖然訓練方式相同,但當一堆 B-boy、Popper、跳 Hip-Hop 的當代舞者湊在一起,能量就會互相加成,大家看起來真的隨時都要尬舞(笑),會越來越不守規矩,但這些越界也成為訓練中很好的養分。」

Apaches 在法文的意思是「混混、幫派份子」;Saïdo 在課後閒聊與子謙談起自己在巴黎長大,成長過程待的街區並不是特別好,十幾歲就開始在街頭表演,他在街頭、派對、比賽觀察人們舞動的方式,匯集出自己對於舞蹈的理解與想像。「最後一天,我們問 Saïdo 的訓練、編舞方式是怎麼來的,他回:『Oh, this is observed.』。他非常強調觀察的重要性。」

2024 Camping 期間剛好也是 CND 20 年的檔案回顧展,教室和公共空間擺著幾台黑色老電視機,播放 CND 館藏檔案。

「我也有看到街舞的影像,而身為一個不是舞蹈科班生的 B-boy,在 CND 看到熟悉的舞蹈風格對我來說非常有趣——我甚至因此很舒適,因為我感受到自己不需要特別爲 B-boy 代言,例如讓情緒或意識保持高昂,我只需要做自己。館藏檔案中也有收錄一些地區的傳統舞蹈,你感覺得到 CND 並沒有刻意選擇特定舞蹈的類型,這就像在說:所有舞蹈都值得展演。」

在回顧完這趟 Camping 的收穫後,子謙分享自己最大的心得是「不要定義自己」。「我不太確定為什麼我們都要嚮往歐洲,為什麼歐洲好像就是正解?當歐洲做了一種新嘗試,為什麼亞洲沒跟上就像做錯了什麼?我一直不太懂,參與 Camping 後也沒有得到答案。

聽到 Saïdo 強調要觀察,我覺得觀察作為學習得以成立的前提,好像是文化資本——巴黎是世界文化重鎮,可以吸引世界各國的藝術家,所以當地的觀察才會變得多元。我覺得藝術家其實不用定義自己該成為什麼樣子,追隨自己的理解而非其他文化強勢國給的理解,這樣或許可以活得更自在一些。」

「Be Simple!」 ——杜綺婷

杜綺婷來自香港,目前就讀於國立臺灣戲曲學院民俗技藝系,專項為空中環。綺婷一直都很嚮往法國的藝術氛圍,也計劃去讀里昂的馬戲預備學校,為了練習與人交流鼓起勇氣申請 2024 Camping 計畫。

綺婷第一週選擇 Pierre Benjamin Nantel 的工作坊,學習「戶外創作」。每天的練習不盡相同,第一天學員分組,輪流當表演者、觀眾,練習閉眼感受;第二天在街道上隨意舞動,以街上的元素作為即興素材;第三天每個人拿著音響,分散在劇場各處隨音樂起舞;第四天練習邀請陌生人,為最後一天的呈現做準備——向陌生觀眾展示過去四日的練習成果。呈現當天分為三組,第一組在花園閉眼感受、第二組帶著音響在劇場大廳跳舞、第三組則在街道上跳舞。

「上課過程有討論到『從內而外發展出的身體』與『單純擺出肢體形狀』的差別,但要怎麼在私密狀態下的自在放到戶外?這對我來說很有挑戰性,因為我是個不太會處理別人的眼光的人,但路人其實比想像中更不在乎你(笑)。」

在第二週,綺婷則向 Agniete Lisickinaitel 學習如何以藝術行為抗議,工作坊分成「身體練習」與「創作」兩大部分。而身體練習又可細分為六種練習,綺婷從中挑選 Blind、Hands Up、Mosh Push 特別分享。

Blind 練習需要閉眼並根據指令探索空間,例如跟著發出聲音的人走、走出門外。「練習的時候,我腦袋裡通常會有一張地圖,但最後一天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裡(笑)。那天的指令更難,要去門外搬椅子進教室,我當下聽到很多東西撞擊的聲音、不太敢動,但這個體驗非常有趣!」

Hands Up 練習邀請學員一起舉手15分鐘——就像在抗爭一樣。「我第一天想像自己真的在抗爭,第二天比較不一樣,我感覺自己好像要擁抱些什麼東西。」

Mosh Push 練習讓學員擠成一團,不刻意修飾身體,反而要互相拉扯、推擠,綺婷說練習過程裡很難呼吸,但當她退出來看,卻覺得這樣猙獰的畫面「真的很美」,讓她想到上街頭抗爭的人群。

在「創作」練習中,Agniete 請學員分組討論想處理的議題,並思考該如何透過藝術實踐。綺婷與組員投票選定「資本主義助長戰爭」此一議題,並以釣魚台事件為切入點,想出標語「當你吃魚的時候,你有沒有問過魚說什麼語言?」在工作坊第四天,學員一起到 CND 大樓呈現

在 Camping 期間,綺婷很常聽到「Be Simple」這句話。

「這件事對我來說很難。我常常想太多、多到讓我沒有辦法動起來——我甚至現在也常感到害怕——但這兩週讓我意識到這份恐懼源自於我想太多,也意識到 Be Simple 是可以練習的,這是我最重要的心得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