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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4/08
北藝人物:《女先知》的音樂創作與編曲
命運沒有指向,臨在即神諭
《女先知》揉合投影動畫、音樂、舞蹈與聲音實驗,嘗試開啟一種藝術與靈性深層共振的可能性,觀眾或也可將《女先知》視為一場提問之旅,在演出沿途,命運偶而被揭示,身體被引動發聲,真實感知慢慢浮現,沉重腳步再次邁開,我們可能會瞭解到,最終目的並非得到一個完善無比的解答。
在《女先知》於臺北表演藝術中心進行亞洲首演前,南非全才藝術家恩赫蘭赫拉・馬哈蘭古(Nhlanhla Mahlangu)與爵士鋼琴家凱爾・謝潑德(Kyle Shepherd)連袂現身,在由臺北表演藝術中心舉辦的對談現場中便溫柔揭示,《女先知》是一個龐大的作品,即使五年來他們巡迴至世界各地,卻始終未能看清《女先知》作品全貌,但藉由每一次演出,他們都在發現更為嶄新而美麗的整體。

一個都不能少:締結精神與能量的深刻連結
經歷長程航班,恩赫蘭赫拉・馬哈蘭古和凱爾・謝潑德仍顯得精神奕奕,這是巡演《女先知》的魔力之一,而正是這兩位藝術家的相遇,使得《女先知》在形式與精神上,得以完整而深邃地呈現。恩赫蘭赫拉的氣場強大,他是一名有著豐富舞蹈表演經驗的藝術家,更是音樂、合唱改編以及戲劇製作領域的通才,在擔綱《女先知》副導演一職之前,他建構自己的藝術世界並非順遂。

恩赫蘭赫拉並非出生在富裕的家庭背景,在求學路上意外進入舞蹈學校,未經正統雕琢的舞蹈經驗使他與其他同儕顯得相當不同,但內心渾然天成的生命力,讓他被受關注,如此個性特質,反倒讓他開創出生猛、真實無比的創造觀,這是他與導演威廉・肯特里奇(William Kentridge)一拍即合的原因,也正是因為恩赫蘭赫拉,《女先知》的美與靈動飽含批判的深邃與哀戚氣質。
而來自南非的凱爾・謝潑德,是一名才華洋溢的爵士音樂家,也是當地知名的配樂創作者,擁有豐富的電視與電影配樂經驗,同時也持續推出三重奏與獨奏作品,展現極強的個人創作能量。在世界各個城市頻繁移動已是凱爾的工作日常,但飛來台灣參與《女先知》的演出,是他最享受的工作經驗之一,凱爾進一步提及,「我和來自世界各地的音樂家一起工作,從亞洲到歐洲、從印度到美國,他們之中不乏技術高超者,卻未必每一次都能在精神與能量層面相通。然而與威廉・肯特里奇、恩赫蘭赫拉和整個創作團隊的合作,卻讓我感受到一種『立即性的連結』。」

臨在的探索與回應
《女先知》由兩個段落組成,以威廉.肯特里奇經典的炭筆逐格動畫《瞬間已逝》(The Moment Has Gone)開展篇章,第二個段落《等待女先知》由《瞬間已逝》的琴音與歌聲接而延續。連結是時時刻刻的。在《女先知》中,觀眾仍舊能觸及威廉・肯特里奇一貫的敘事手法——濃烈的視覺詩意與政治暗示,但此次的演出結構卻更加流動。

恩赫蘭赫拉分享,儘管作品整體架構被設計得精巧而有節奏,但每一場演出仍保留高度的即興空間,而此形式上的「開放」,並非無序,而是建立在深厚信任與默契上的創作節奏。觀眾不是被動的見證者,實是牽動作品演出的關鍵,恩赫蘭赫拉說道,「如果沒有觀眾在現場,這個演出便無法成立。」
凱爾也同步補充,「當某個表演者啟動即興,其他人便會自然地因氣場與音樂的律動感受到現下的變化並接續互動。這與爵士樂的演出精神類似——一種建立在結構內的自由探索與臨場回應。」
當反抗通往藝術
《女先知》的音樂設計在巧妙的即興動能外,同時更承載著豐厚的文化記憶。凱爾分享,他們融入了來自南非的靈性音樂元素,包括礦工的合唱、教會讚美詩,以及各地部落儀式性的吟唱,「這些聲音並非簡單地『引用』傳統音樂,而是作為一種文化經驗的回聲,連結表演者自身的成長背景與宗教記憶。」
恩赫蘭赫拉也分享,「觀眾可以深刻沉浸於南非祖魯族的『Isicathamiya』的演唱風格中。『Isicathamiya』原為男聲無伴奏合唱,《瞬間已逝》則融合了男聲四重唱與凱爾的鋼琴演奏,呈現底層勞工在困頓現實中尋找短暫歡愉的壓抑情感。」;恩赫蘭赫拉甚至提及自己在前期創作過程中,挑戰了導演威廉・肯特里奇,如此的批判性發言,並未被導演排拒,反而成為作品拓展更深政治層次的重要轉機。

他當時這麼跟威廉.肯特里奇說,「許多歐美的礦業公司來到南非開墾,把南非的金礦都挖走了,然後把舊礦坑關閉。另一方面,很多非洲的原生住民工人因為窮困,偷偷潛入廢棄礦坑撿拾礦石,因而被視為違法入侵歐美礦業的土地。」恩赫蘭赫拉趁此提問:「看似非法的原生住民工人,跟入侵、搶奪土地開礦的礦業公司,孰為非法?」在恩赫蘭赫拉眼中,來自英美世界的礦業公司,才是所謂的非法礦工。南非礦工在極度危險的環境中工作,試圖開採金礦,但缺乏資金和安全保障,這些工作環境極為惡劣。他們進入到封閉的礦坑,深入地下數百米,有時甚至會發生爭執或遭到拘捕,與社會和法治體系之間的關係緊張。入侵礦場的工人,需要採取低調、隱密的作風,不能引起當局關注,由此發展出「Isicathamiya」的歌唱舞蹈與文化。
因此觀眾能以舞台上歌者的聲音調度和舞者的身體姿態去嘗試理解「Isicathamiya」所蘊含的精神,「礦工們禮拜天休息回到家,可能為了思鄉、想念,想表達自己情緒時會吟唱的歌,然而若是他們開始唱歌,他們的聲音和舞步,會被管理者認為是一種反抗的表現跟象徵,會因此遭到逮捕,所以這種輕聲吟唱跟輕柔的舞步,就成為他們表達感受的方式。因為他們不希望被聽到和被看到。」
《女先知》以神諭為母題,卻並不追求預言的答案。相反地,它讓舞台成為一個流動的場域,投影動畫、聲音與肢體的交纏演出都像是命運的即興重構,整場演出捨棄線性敘事,讓觀眾在無起始與終點的時間感中,突破劇場與藝術的邊界,引導觀眾連同台上的表演者,沉入聲音與身體的旅程,在心靈共振的迴盪中,收穫旖旎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