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到難以言傳的著迷狀態：安東尼・漢密頓談《機神祭》的創意與合作經驗

側記｜林圃君

為呈現新作《機神祭》（U>N>I>T>E>D），安東尼・漢密爾頓（Antony Hamilton）即將再次回到台北。《機神祭》是一件落實「我們彼此如果可以連結地更和諧，我們就可以變得更好、更偉大」的作品。在經歷近二十年的創作生涯，安東尼面對世界、創作甚至是合作夥伴、只有更加無畏及坦誠，當他埋首創作時，他專注聆聽夥伴的聲音、嘗試理解各自代表的文化背景，並致力於挖掘人類體驗的邊界——由環境、工具以及科技交互影響，進而找出形塑人類生活的關鍵，並從中邂逅新的語言與姿態。

每年與形形色色的人們展開合作，安東尼始終相信自己的直覺與熱情，Gabber Modus Operandi是其中一組讓他發自內心欽慕的創作團體，「好幾年前我就看過Gabber Modus Operandi的作品，並對此留下深刻印象，就藝術層面來說，我認為我們之間有著強烈連結，來自於我們都對歷史抱持高度興趣，包括歷史如何走入當代，以及如何把過去、現在與未來連成一線的創作思考」，尤其讓安東尼大為折服的，莫過於Gabber Modus Operandi講述了許多令人著迷的歷史，巧妙地將傳統音樂放進當代文化脈絡中，甚至影響了夜場文化的音樂生態。

兩方一拍即合，從網友變成一同孕育《機神祭》降生的協作夥伴。2023年年底兩方花了一周時間研究並探索不同概念與想法，依循緣分，潮流品牌Future Loundry也加入了創作團隊，外型冷峻而吸睛的外骨骼服裝也在那時期被發展出來；「人類的身體在科技化的都市環境中會如何表現呢？」安東尼拋出這般疑問後，舞者緊接面對強悍挑戰，「外骨骼的設計可以讓身體出現新的表演方式，但對舞者來說會對身體造成很大的限制，這應該是最有挑戰性的一個部份。因為我們要建立一個新的編舞語言去支持外骨骼移動的方式，有點類似要學習倒著騎腳踏車的感覺。」

長年以來，塊動舞團（CHUNKY MOVE）直面困難的時刻，即是成員重新凝聚在一起的時刻，「我們的做法是收攏難題的背景，接著在解決的過程中，找出新的語言，全體沉浸在更深的感受之中。而對於我，一個編舞者來說，它不僅改變了我的編舞方法，同時也讓我和舞者重新意識到我們跟物體之間的關係，還有跟環境之間的關係。」

強調締結關係的重要性，安東尼不諱言做為藝術總監，集結並平衡各方意見是困難的，「我在創作時通常都有非常強烈的意向與願景，但我也希望作品能呈現每個人的聲音，因此必須要小心翼翼地平衡。就劇場來說，合作是隨時在發生的事情，從舞台設計師、燈光師到作曲家的合作都是，我往往要確保大家對於作品感到滿意，並且感受到自己的付出是有意義的。」

安東尼在他創造的《機神祭》宇宙中，特別放進了龍的意象，靈感得自科幻電影與遠古神話，以及神秘性的召喚，「在創造作品場景時，它們其實會向我說話，感覺來自一個非常大的生物，可能是蠍子、昆蟲或是一隻龍。後來我們慢慢傾向將它發展成為龍，漸漸地對於這個作品來說，龍無疑是一個代號了，同時龍也是人類文化的集體故事，它也和恐懼有關，所以我使用龍做為意象，經由舞者的抗衡，投射出人們和恐懼之間的關係。」

進一步談及物質，安東尼感性說道，「我認為所有人類製造的物質其實都具有靈性，通常我們看待工具好像只看重它的功能性，但其實它們也代表某種精神和象徵，比如古代的刀劍、盾牌，除了武器的用途外，更象徵家族、皇室或權力。」在《機神祭》中，安東尼也放置他對「機器神秘主義」的態度，「神祕主義的核心是，物質某種程度是活的。人類並不是唯一的生命體，每個東西其實都具有生命力。我覺得人類常常忘記物的靈性，我嘗試藉由《機神祭》提醒大家，人類並不是與地球分離的，我們與物質世界的連結比想像中更深。在過去，人們和物質世界的連結比較深，認為風雨雷電或森林都有神靈，神話也是在這樣的脈絡下被創造出來。」

人們很難以特定元素去拆解《機神祭》，它是冷冽科技的同義詞，卻同時散發叢林無處不在的生猛氣息，令人血脈濆張的音樂節拍貫串全場，近看充滿挑釁意識，然而一旦長久注視舞者，又能瞥見「後人類」的身體政治輓歌。

但《機神祭》的終點並不指向悲觀，恰恰它是安東尼對於各領域藝術和文化狂熱的證言，「我曾經想要成為拍電影的人、視覺藝術家，後來我選擇跳舞，現在做為編舞家，我總是想著要把生活中影響我的一切元素帶入作品中，很常有人對此發出疑問。但我就是忍不住放入這些讓我十分著迷的東西，它時時刻刻吸引著我、指引著我。」

安東尼在《機神祭》的英文作品名稱為《U>N>I>T>E>D》埋下暗號，使用 > 符號意味創作得自不同文化、不同經驗與感受，「透過《U>N>I>T>E>D》的整合，我們好像可以變得更好，人與人之間的連結可以變得更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