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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 亞洲表演藝術論壇:音樂劇創作現場

音樂劇
平台計畫/亞洲表演藝術論壇/2025/20251129_音樂劇現場專題講-122

《搖滾芭比》在亞洲三地的變形與再生:韓國、香港、台灣的跨文化詮釋

文:陳萱
攝影:蔡昀修


在這場以《搖滾芭比》 Hedwig and the Angry Inch 為核心的跨文化論壇中,三位來自韓國、香港與台灣的導演——孫智恩(Ji-Eun Son)、林俊浩、陳侑汝,以及與主持人王希文,共同回望這部充滿性別、身份與搖滾能量的作品如何在不同城市、不同語境裡不斷變形。

論壇以王希文的點題開始。他從權力結構與世界局勢談起:搖滾樂原本就是一種對體制的反抗,而《搖滾芭比》之所以能在不同文化裡被重譯,是因為帶有抵抗中心化、顛覆主流、挑戰身份框架的能量。而這股力量在亞洲尤其敏感—因為這裡的性別政治、城市文化和社會結構都在快速變動,《搖滾芭比》於是成為一個極佳的鏡子,讓每個地方在重述 Hedwig 註1 的同時,也在重述自身。

韓國: 從搖滾場景出發的本地化再創造 

韓國導演孫智恩首先分享她如何讓《搖滾芭比》在韓國「活起來」。她強調韓國版成功的原因不只是搬演,而是「融入」。韓國的《搖滾芭比》源自搖滾酒吧文化,帶著自由、奔放、粗糙卻極度誠實的能量。
她回憶 2014 年版本曾經失敗,那次製作過度依賴 「原作感」,反而消去了本地語言的活力。但在後來的製作裡,她選擇從韓國搖滾場景出發,不是把《搖滾芭比》勉強塞進韓國,而是把韓國的文化從地底挖出來,放進 《搖滾芭比》 裡。

她分享了舞台佈景設置廢汽車、凌亂的工業物件與強烈照明,透過即時影像與 LED 視覺設計,讓觀眾感受到介於演唱會與劇場之間的混合體驗。她說:「韓國觀眾習慣用鏡頭進入明星的臉,而 Hedwig 的痛苦、喜悅、羞辱、逞強,都在臉上。」妝髮也因此更加鮮烈,從淺紫髮色、鮮豔眼影,到羽毛、亮片、粉紅繩索,角色的身份被「顏色」直接說出來。觀眾會跟著顏色呼吸。對孫智恩而言,《搖滾芭比》不只是文本,而是讓演員與劇本相互撞擊後長出的新角色;因此每位演員的表演變得極度個人化,也極度韓國化。

香港: 以城市為場域的觀看系統再建構

香港導演林俊浩則從另一條路徑切入—他不是先看文本,而是先看城市。

他說,《搖滾芭比》許多場景原型來自美式搖滾酒吧,而香港最接近這種能量的地方究竟在哪裡?為了找到對應的城市語境,他參考了許多帶有夜店質地的場域,參考歐美工業風夜店的空間模板。最終他發現答案並不在劇院,而是在夜店、工廠大樓裡的空間,甚至是蘭桂坊那種高度混雜的夜生活場景。

於是林俊浩不只是在舞台上重建場域,而是把整個觀看體驗「延長」。觀眾在正式演出前三個月,就可以參加「Hedwig Bar Tour」——穿梭城市的不同酒吧,參與變裝皇后(Drag queen )的午夜遊行,在派對裡試戴假髮、喝調酒、唱著華麗搖滾(glam rock),進入 Hedwig 的世界。

他說,這些前置體驗會被觀眾帶進劇場;在燈亮的一刻,他們不是「第一次」遇見 Hedwig,而是「再次遇見」。於是,《搖滾芭比》不再是戲劇,而更像音樂節。
音樂性在香港版本中同樣重要:以 70 年代華麗搖滾為核心,讓音樂本身成為敘事主線。影像語言也扮演關鍵角色,即時投影與視覺化音樂的設計,把 Hedwig 的心理狀態直接放大,使觀眾在放縱與脆弱間震盪。林俊浩形容:「香港的 Hedwig,是一個在東西夾縫間尋找身份的人。」保留部分英文歌詞因此不是他者化,而是一種城市語言、一種身份。

平台計畫/亞洲表演藝術論壇/2025/20251129_音樂劇現場專題講-149

台灣:以文化記憶與在地經驗重新定位 Hedwig 的成長背景

台灣導演陳侑汝則從情感與文化記憶切入。她談「跨越那一吋的難題」—那一吋,是性別的距離,也是文化的距離。她用「柏林圍牆的碎片」作為舞台象徵,暗示破碎的國界,也暗示台灣在全球化與本土記憶之間的撕裂。她提到台灣 90 年代透過第四台流入大量美國文化:MTV、情境劇、搖滾樂、麥當勞、糖果、小熊軟糖——這些構成一種「跨海而來的做夢能力」。於是台灣版的 Hedwig 不只是東德角色,而是許多台灣人熟悉的「遠方夢想」投射。

她甚至將麥當勞作為帝國符號,把資本主義與酷兒認同(Queer Identity)放進同一軸線,探問:在台灣,什麼時候我們是邊緣?什麼時候我們在模仿主流?舞台設計中的化妝間、小房間,象徵台灣對世界的凝視—既渴望,又警惕。台灣版也強調現場性與「沒有第四面牆」的精神,讓 Hedwig 直接帶觀眾去感受 Tommy 註2 的恨意。

現場的互動性也很高,有「發錢」的互動,使現場成為 Hedwig 身體的延伸,變成每場音樂劇的除了紀念以外,亦可建立自己想像的幣值。陳侑汝說:「《搖滾芭比》不是性別的故事,而是如何在破碎裡尋找自我。」而台灣觀眾對此有深刻共鳴—因為台灣熟悉「跨文化」的生活,也熟悉那種「在世界邊緣尋找自我」的狀態。

當三地放在一起比較
若說《搖滾芭比》本身就是一個在高度政治與文化拉力中被迫重生的角色,那麼它在亞洲三地的改編,更像是另一場更綿密、更複雜的身份重建:從韓國搖滾酒吧的本地再製,到香港工業風夜店的城市精神,再到台灣用「柏林圍牆碎片」去撞擊自身的文化記憶。《搖滾芭比》不只是一部音樂劇,而是一個觀眾可以投射、抵抗、嬉戲、再認同的前線。

而 Hedwig 所具有的跨性別、跨領域、跨語言、跨文化,正好成為理解這個時代的原點。主持人最後以《搖滾芭比》的一首歌 Midnight Radio 作為提問:「為什麼這首歌能跨語言打動人?」三位導演給出相同的方向:因為搖滾不是語言,而是姿態,而姿態,就是身份的一部分。這場論壇呈現的不是三個版本的差異,而是三個城市如何用《搖滾芭比》去反照自己。Hedwig 原本是一個被切割的人,但在亞洲卻成為能把破碎拼湊成共同情感的角色。也許這正是《搖滾芭比》在亞洲得以重生的原因:每一次重演,都在把碎片拼好一次。

註1 : 《搖滾芭比》主角 
註2:    重要角色,Tommy 是 Hedwig 的另一面— 既是愛人,也是使 Hedwig 破碎、成長的關鍵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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