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電影大師謝爾蓋‧帕拉贊諾夫及其作品對俄羅斯和世界文化的影響

被譽為「影史上的魔術師」，蘇聯電影導演謝爾蓋‧帕拉贊諾夫（Sergei Parajanov）的代表作《石榴的顏色》（1968，The Color of Pomegranates）影響深遠迄今，不僅前有流行天后瑪丹娜1994年歌曲《Bedtime Story》的MV，就連2020年Lady Gaga的歌曲《911》MV也都不忘借鏡此片、獲致靈感。

基里爾・賽勒布倫尼科夫（Kirill Serebrennikov）亦以《傳奇：帕拉贊諾夫的十段殘篇》一劇，向偉大的前輩謝爾蓋‧帕拉贊諾夫致上無比崇高的敬意。談起這位堪稱蘇聯與全球電影史上，最耀眼不凡的人物之一，卻未若安德烈‧塔科夫斯基（Andrei Tarkovsky）般，在歐洲乃至全世界廣為人知，只因謝爾蓋‧帕拉贊諾夫身處冷戰鐵幕裡，並曾三度遭受監禁；再者其人其片、電影藝術成就遠遠超前於時代，不落常規俗套、過於驚世駭俗。回顧其「斯人獨憔悴」，波折多舛的命運境遇，恰足以印證「時間剪輯電影，而非電影剪輯時間」一語。

1924年1月9日，謝爾蓋‧帕拉贊諾夫生於格魯吉亞首都第比利斯的一個亞美尼亞家庭，1950年代開始進入電影事業。畢業自莫斯科的全俄國立格拉西莫夫電影學院後，正式投身導演工作的他，生命軌跡於1964年發生戲劇性的轉折——他在基輔電影製片廠拍出電影《被遺忘祖先的影子》（Shadows of Forgotten Ancestors），有如讓蘇聯電影界掀起一場革命：摒棄傳統的敘事方式，透過大銀幕創造出充滿民俗象徵、儀式感、神秘氣息，且兼具色彩表現力的視覺詩篇。

《被遺忘祖先的影子》不僅為謝爾蓋‧帕拉贊諾夫贏得全球性的聲譽，也讓他成為蘇聯「新詩意電影潮流（或稱「蘇聯詩意現實主義」）」的奠基人之一。這部電影的一大特色，莫過於出自藝術考量的必然性，全片以烏克蘭語發行，未配俄語版本。蘇聯當局因而將謝爾蓋‧帕拉贊諾夫視為烏克蘭民族主義者，當然也需歸因於他平日與異議人士交往密切，且從不掩飾自己對蘇聯文化政策的不滿。

1966年，謝爾蓋‧帕拉贊諾夫前往亞美尼亞首都葉里溫，開始籌拍《石榴的顏色》，由原本片名《薩雅‧諾瓦》、不難想見全片聚焦於亞美尼亞詩人薩雅‧諾瓦（Sayat-Nova）的人生故事。薩雅‧諾瓦為南高加索歷史上的一代奇人，既是詩人也是音樂家，用亞美尼亞語、亞塞拜然語、喬治亞語，甚至波斯語創作與演唱詩歌。

《石榴的顏色》洋溢著民族色彩、心理深度、象徵與寓言，謝爾蓋‧帕拉贊諾夫一如既往，用鏡頭探討生命、死亡、愛與詩人之路等深層的哲學命題，凝鑄成導演畢生最神秘、最詩意的作品之一。片中沒有傳統的對白、劇情起伏或心理衝突，全然由一連串充滿象徵意象的畫面構成：織物、聖像、石榴、書籍、鳥類、十字架與火焰。

導演試圖用此來表達，詩人內心狀態的種種符號——他的靈感、愛、痛苦，以及通往上帝的心路歷程。《石榴的顏色》每格畫面宛若一幅幅聖像畫或古老的波斯細密畫。謝爾蓋‧帕拉贊諾夫創造出一種獨特的電影語言，每一動作、各種色彩與所有物件均有其象徵意義。例如，石榴象徵生命之果、血液、心臟與人類內在的創造力。謝爾蓋‧帕拉贊諾夫如是說：「石榴就像心臟——你越用力擠壓，所流出的汁液與疼痛就越多。」

放眼俄羅斯及後蘇聯時代各國，謝爾蓋‧帕拉贊諾夫對日後的導演、藝術家及詩人產生恢宏深遠、難以言喻的影響。他的藝術語言啟發諸如安德烈‧塔爾科夫斯基（與其私交甚篤）、亞歷山大‧蘇古諾夫（Alexander Sokurov）、基里爾‧謝列布連尼科夫等大師。在俄國之外，謝爾蓋‧帕拉贊諾夫的作品也備受馬丁‧史柯西斯（Martin Scorsese）、費里尼（Federico Fellini）、高達（Jean-Luc Godard）、安東尼奧尼（Michelangelo Antonioni）及埃米爾‧庫斯杜力卡（Emir Kusturica）等國際大導演一致推崇。

謝爾蓋‧帕拉贊諾夫「如詩如畫」的作品，改變人們昔日對電影可能性的認知與想像，並證明電影不僅可當作敘事的手段，亦可成為一種視覺哲學的形式，如同繪畫或詩歌。他的作品為理解藝術文化另闢蹊徑，且為精神、審美而存在，絕非僅屬一種政治現象或一味地替政治服務。

時至今日，謝爾蓋‧帕拉贊諾夫的作品早已成為世界電影藝術的經典，被納入大學課程、在各地影展中放映，從而承啟後世的藝術家、創作者。謝爾蓋‧帕拉贊諾夫其人其作，持續提醒著世人，真正的藝術乃是源自內在的自由、對美的忠誠。謝爾蓋‧帕拉贊諾夫留給世界的不僅是電影，更是一種獨特的世界觀，讓不同民族的詩意美感與藝術文化，在此交融化合為統一、和諧。正因如此，源自謝爾蓋‧帕拉贊諾夫的種種影響，至今仍可在俄羅斯及世界藝術的發展脈絡中，以各種不同形式顯現流風餘韻，並進而延伸至現代音樂的領域。

即將來臺首演的《傳奇：帕拉贊諾夫的十段殘篇》，導演基里爾・賽勒布倫尼科夫並未在舞台上重現謝爾蓋‧帕拉贊諾夫的傳記，而是重新詮釋這位蘇聯導演的創意構想，以及關於其生活當中眾多有趣的故事與傳說。對基里爾・賽勒布倫尼科夫而言，謝爾蓋‧帕拉贊諾夫不單單是個天才導演，更具有著極其鮮明、突梯古怪的個性思維——他本身就是超級無比戲劇化的人物，一個活生生的「馬戲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