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燈打開，我們說風是風，說雨是雨－栢優座座首許栢昂

採訪撰稿 田育志  圖片提供 栢優座 ©️HSU, Chin-Min ／徐欽敏

16年前，24歲的許栢昂因「京劇表演者」這身份帶來的尷尬感，創立劇團「栢優座」，找尋京劇來到台灣後，如何以台灣的方式說故事，進而融合民族性與地域性，發展為本土文化。

於是，從改編傳統戲曲到撰寫新的劇目，不論是唱念做打、手眼身法步，或是南北管、鑼鼓，這些代表著京劇的戲曲身體與音樂，都貫穿在栢優座的作品中。而經歷疫情衝擊，更讓許栢昂發現，除了透過舞台，更要試著以各種方式接近觀眾，因為唯有觀眾在，栢優座才會繼續存在下去。

不甘心看京劇被時代淘汰

「早上剛去給京劇科高三的學生上課，在他們身上彷彿看到以前的我，自負高貴卻也迷茫。」許栢昂緩緩解釋道，與其他科比起來，京劇不僅要多學兩年，訓練也比較刻苦。而當年許多老師常告訴他，京劇在台灣已經沒有市場。30年後的情境與過去相仿。

年輕的許栢昂明確感受到，那時京劇是會被貼上標籤、聯想到特定政黨的，京劇與政治不正確之間，是剪不斷理還亂。但同時，京劇卻也是許多傳統戲曲的養分來源，不論是客家戲或歌仔戲，部分腳步手路都源自於京劇。這番脈絡上的矛盾與衝突，讓他決定實際行動。

「我24歲創立栢優座，是因為作為京劇演員太尷尬了，京劇好像是個末日、該被消滅的劇種，但我不甘心我喜愛的這門表演藝術，就這麼被時代淘汰。」許栢昂說得直白，京劇來到台灣，其實是種「文化漂流」，得經過本土化後發展出台灣戲曲的特色，而栢優座想實踐的，是融合在地的民族性與地域性，讓京劇在台灣能真正的落地生根。

文本創作三階段，讓戲曲更貼近當代

成立栢優座後，許栢昂首先做的，是從文本著手。「栢優座第一個作品講的是孫悟空借扇的故事，在傳統戲曲裡，孫悟空是用欺騙的方式搶到扇子，但當時要以兒童劇方式呈現，好像不適合把這樣的價值觀傳達給孩子們。」許栢昂說道，劇團初期的作品，許多都是將傳統戲曲裡不合理或不合時宜的橋段修掉，重新賦予現代人能理解的價值觀，於是孫悟空借扇的核心價值，不在偷拐搶騙，而是有借有還。

到了下一個階段，許栢昂開始把它所觀察到的社會時事、熱門議題，以及相關思考，融入到戲曲當中。不論是改編自《惡虎村》的《惡虎青年Z》、改編自岳飛《八大錘》的《行動代號莫須有》，抑或是近期的《刺客列傳－荊軻》，雖然依舊以傳統戲曲文本為基礎，但許栢昂也將同世代年輕人對於國族認同的焦慮放入其中，藉著作品提醒觀眾歷史會不斷重複，得思考怎麼借古鑒今。

「現在則是文本創作的第三階段，我要寫的是全新故事。」於是，許栢昂筆下有了探討生死的《最後5秒，會看見光、看見暗、還是看見我》、有了思索家庭意義的《大年初一前晚的那頓飯》，而即將在臺北藝術節上演的《鬼島學苑進修部》，則是以霸凌作為故事主軸。「傳統京劇看的是技術，但栢優座不會演一個沒有要告訴觀眾任何事情的作品。」許栢昂知道，只有讓大家進劇場看戲能得到思考，戲曲才能繼續存活下去。

領著觀眾思考，傳遞文化與良善

當然，要讓傳統戲曲能全面本土化，絕對不是只有在文本上下功夫。「在我們的作品裡，不論是改編傳統或是新創故事，在表演形式上，把戲曲身體保留了下來。」許栢昂口中的戲曲身體，指的是唱念做打、手眼身法步，但他巧妙地將這些肢體轉化成現代人能理解的方式，放進作品裡。

除了戲曲身體，在栢優座的作品裡，還有著戲曲音樂。「一聽到南北管、鑼鼓點，就會知道是台灣文化，符號性是非常強烈的。」許栢昂說，栢優座可以跟管樂團合作，但還是使用京劇的單皮鼓來領著樂團，也可以在傳統的鑼鼓節奏中，加入愛的鼓勵的拍子。

「把握住戲曲身體和戲曲音樂，是栢優座一路走到今天的發展方式，只要有這些元素，舞台、燈光反而不是我們最煩惱的事情。場燈打開我們就能演，就能說風是風、說雨是雨，那才是戲曲。」

此外，栢優座風格鮮明的視覺、服裝、美學等等，也是讓他們擁有高黏著度觀眾的原因之一。近幾年受到疫情衝擊，栢優座藉此發展自媒體，「既然大家不進劇場，那就錄Podcast、YouTube，主動接近觀眾，只要觀眾在，栢優座就會在。」許栢昂如此說道。

至於栢優座接下來的規劃與想像，許栢昂不假思索地回應道：「我想走到最後還是『文化』兩個字。」

所以在《大年初一前晚的那頓飯》裡，他放入了「誰跟你在過年吃飯，誰就是家人」的文化價值，在《鬼島學苑進修部》裡，則是試圖告訴觀眾，遭遇霸凌應該如何思考面對。「如果你問我，栢優座真正想分享的是什麼，我想就是良善的價值觀吧。對我來說，能透過作品領著觀眾往人生更好的前進方向思考，這才是劇場最重要的事，也是戲曲該有的樣子。」

（全文收錄在《publicloooooop》回路創刊號）索取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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