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汁夢》：一本給同志的加密小黃書

台南人劇團自2017年起啟動「莎士比亞音樂劇」創作計畫後，於2018年推出的首部曲《第十二夜》即大受好評。2019年同婚法通過，劇團藝術總監呂柏伸提議將莎劇《仲夏夜之夢》的人物設定微調，主要角色由兩男兩女改為三男一女，並將劇中場景由雅典郊外的森林改為城市中的知名夜店，取名「The Wood」，奠下《仲夏夜汁夢》情慾流動的基調。

2020年9月，《仲夏夜汁夢》以「讀劇演出」形式首次於新北市音樂劇節亮相，並於該年年底進化成《XXX仲夏夜之夢XXX春夢無痕跨年趴》，在同志酒吧集散地西門紅樓盛大試演（try out）。出於對環球劇院^（註1）的熱愛，導演呂柏伸當時特地於舞台二樓設計座位區，並將一樓規劃為游盪區：「我很愛莎士比亞，所以我每次去環球劇院看戲都很興奮。環球劇院舞台上方兩側有種座位叫做 Gentleman's room，十七世紀的有錢貴族常坐在二樓給大家看，他們會穿得花枝招展、邊看戲邊喝香檳，很好玩，一樓有一種叫遊盪區的站席，觀眾可以邊看戲邊晃來晃去，我做莎劇的時候很喜歡重現這種空間。」

今年5月24日至6月16日，台南人劇團將於臺北表演藝術中心藍盒子演出升級版的《仲夏夜汁夢》，編劇趙啟運將劇本去蕪存菁，打磨得更加細緻，演員們的表演也在原版的基礎上長出更有趣的新芽，看完第一週排練的導演呂柏伸一口保證，今年的劇場就算少了特別的遊蕩區和 Gentleman's room，看戲的樂趣絕對不減反增。為了讓觀眾能更深入瞭解《仲夏夜汁夢》，北藝中心邀請導演呂柏伸、編劇趙啟運與作曲柯智豪分享創作過程的起心動念與各式巧思。

又色、又 Gay、又歡樂

在呂柏伸提出人物及場景設定後，趙啟運和柯智豪在一次閒聊時為劇本下的第一個關鍵字是「色的」。「我小時候是會去歌廳秀的小孩，家裡常放豬哥亮的錄影帶跟大、小Ｓ系列的節目，從小到大看了很多『色的材料』。」從成長過程接觸的娛樂文化出發，趙啟運在發展劇本的同時被紐約文化辦事處邀請到紐約讀劇，他與當地的酷兒藝術家交流，才發現自己當Gay那麼久，真的沒寫過一齣「很Gay」的戲，於是決定將同志社群中有趣的用語加進劇本，寫一本給同志的加密小黃書。

「身為一個男同志，我真的沒有戲看，我很難從娛樂媒體找到可以投射的對象，或是講到我心聲的作品，除非你很慘、得愛滋病沒有人愛，或是跟初戀三十年沒見⋯⋯但我跟朋友去喝酒的時候明明就很開心阿？」同志社群在現實生活中歡騰的樣貌和媒體呈現出的慘樣落差之大，讓趙啟運決定進一步把「色的」劇本寫得「又色、又Gay、又歡樂」。而在呈現出同志社群較為喧鬧、放蕩一面的同時，趙啟運也在劇中以詼諧手法再現2018年同志被護家盟攻擊的場景，透過將被攻擊的集體經驗轉化成一種幽默，趙啟運希望能把負面的人生經驗昇華成藝術，就像《RuPaul's Drag Race》裡的變裝皇后一樣。

膨脹歌詞、致敬妖姬——作曲與服裝設計的接力

貼心的是，《仲夏夜汁夢》雖然處處藏有同志才能心領神會的各式密語，趙啟運還是有顧及不了解相關用語的觀眾。「文字和符號都有歧異性，劇本確實藏了很多同志社群的用語，但為了照顧聽不懂的觀眾，劇本也賦予這些符號不同的意義，像5151^（註2）在戲裡面指的是角色慾火焚身，需要叫消防車的那種鳴笛聲。」在趙啟運的細心編輯下，就算是非同志族群來看戲，觀影體驗也不會打折扣。

在劇本和歌詞發展出來之後，負責作曲的柯智豪會接手「膨脹」歌詞：透過作曲來形塑音樂的風格、速度、能量，並思考這些音樂需要的排場——這段詞需要幾位演員來唱？這段的舞蹈速度調快一些——調整各種細節，或加上有（ㄑㄧˊ）趣（ㄍㄨㄞˋ）的詞，導演呂柏伸笑著抱怨：「柯智豪常給我一些難題，他會自己亂加詞！！像〈我是你的狗〉這首歌裡，他自己加上『領養代替購買』，我就在舞台上加了三隻狗（笑）。但這樣在創作過程裡彼此刺激其實很有趣，我從來沒想過那場戲可以這樣處理。」

在帶些惡趣味的劇本和詞曲誕生後，《仲夏夜汁夢》的服裝設計李育昇延續整齣戲的美學，透過服裝的細節致敬許多同志電影相關的符碼，如《沙漠妖姬》、《搖滾芭比》與《霧港水手》。編劇趙啟運感嘆，在 Rupaul’s Drag Race（魯保羅變裝皇后秀）還沒出現的年代，是這些電影啟蒙了許多同志對變裝皇后文化的概念。

在大銀幕、小螢幕裡充斥苦情同志的當下，《仲夏夜汁夢》像一本寫給同志的加密小黃書，但不管來看戲的你是不是同志，都能和左右鄰居交換個心照不宣的微笑，一起加入這場荒謬又放蕩的派對。

註1：環球劇院（Globe Theatre）是由莎士比亞所在的英國宮內大臣劇團於1599年建造的劇場，1613年毀於火災後於1614年重建，並於1644年再次被拆除。1997年，一座現代仿造的環球劇場落成，命名為「莎士比亞環球劇場」或「新環球劇場」。

註2：指在性愛過程中於靜脈注射甲基安非他命（又稱Slamming、SL、51），促進親密感或是提升性的感受。

側記｜徐曉羚

劇照｜台南人劇團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