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真練舞中 x COVID-109:焦慮是我們的創作公約數
認真練舞中與COVID-19兩組團隊,分別為藝穗老鳥與藝穗新鮮人,此次帶來的作品皆有關「焦慮」。
圖為認真練舞中的《新女性生育計劃–強制排卵》。
你是新秀?還是老鳥?無論是已經出社會很久、擁有豐富歷練,並且年年參與臺北藝穗節的「藝穗老鳥」,還是剛從學校畢業、第一次參與藝穗節的「藝穗新鮮人」,只要你有表演創作的想法,都可以在藝穗節這座舞臺盡情探索實踐。
由尤安泥、陳屏魚、楊阿布三人組成的「認真練舞中」團隊,成立於2014年,創作形式以舞蹈表演為主,尤似錦與陳屏妤為主要創作演出者,阿布多負責幕後和視覺設計及部分創作。團隊在臉書粉絲頁的自我簡介中寫著:「2014年成軍以來就一直待在臺北藝穗節舒適圈不願離開。」是名符其實的藝穗老鳥,並曾多次獲得臺北藝穗節佳作獎、原創精神獎的肯定。
相較於認真練舞中的資深,另一組團隊則是完全的藝穗新鮮人,今年首次參與藝穗節,由一群109級戲劇系畢業生組成的「COVID-109」,成員包括導演兼演員的葉煒寰,以及演員邱語恩、甘立安、李紹棋等人。
當藝穗老鳥碰上初出茅廬的藝穗新秀,他們為何一直 / 首次參與藝穗節?如何將生活中的所見所聞,以及諸多焦慮反映在創作中?想藉由創作這件事對觀眾傳達什麼樣的想法?面對社會期待、自我實現、夢想與現實、女性生育年齡等諸多「焦慮」,他們又是如何看待與化解?
COVID-109由一群109級戲劇系畢業生組成。
那些想要大罵「爛透了」的焦慮時刻
請介紹「認真練舞中」是一個什麼樣的團體?這次帶來的作品《新女性生育計劃–強制排卵》(以下簡稱《強制排卵》)想要講述什麼故事,又是從哪裡得到創作靈感?
尤安泥:
我們團隊的創作主題與靈感都來自生活,像是十年前創團作品《脫褲子不需要理由》——當年明明沒有性經驗的陳屏妤,卻是可以把「性」講得頭頭是道的「鍵盤性愛專家」。我看了覺得很有趣,於是就創作了這檔演出。我們三個人平日都有正職,臺北藝穗節提供很多非典型場域、非傳統鏡框式舞臺,加上場地都是免費的,可以讓我們自由創作演出,所以我們就持續參與至今,不願離開。
陳屏魚:
今年的作品《強制排卵》源自我年初跑去凍卵的經驗。在過程中有一些心得想記錄下來,在邊記錄邊思考當中,慢慢理解到資本主義在當中如何運作,也發現身邊同世代的女性有類似的經驗與焦慮。做這檔作品有一點療癒自己的成分——就是我覺得凍卵這件事爛、透、了,想要透過作品說一說我的心得,也延伸討論一些問題。
認真練舞中的創作皆與女性議題相關,圖為2014年首次參與藝穗節的作品《脫褲子不需要理由》。
(攝影╱Paul Gayard)
COVID-109為109級戲劇系畢業生團隊,首次參加藝穗節的作品為《現場直擊!(希望是)最後一屆 3P 新生女優選拔大賽》(以下簡稱《女優選拔》),是一個什麼樣的故事?
葉煒寰:
有次跟團隊成員聊到畢業焦慮,我們這群今年畢業的戲劇系學生,在畢業後還是很想留在劇場圈,但大家又有著各自的困惑與徬徨,也清楚靠一個人的力量很難堅持下去,因此大家決定一起做藝穗節、再玩一次。創作議題就由我們遇到的焦慮延伸,故事背景為女優演員選拔比賽,講述新生女優要練習在業界被挑選跟淘汰,對應到我們身上,也是希望在社會挑選我們之前先挑選自己,練習被挑選與淘汰的歷程。
甘立安:
這部作品其實就是在講我們畢業後會面臨到的狀況。現實生活中,大家畢業後對於戲劇還是很有熱情,但是會遇到成員有工作或其他事情要忙,無法出席排練等各種狀況,這些狀況與心境都成為我們的表演創作的素材──那種一直在工作,沒有心力去顧及夢想的無奈,到底要怎麼平衡又poor又passion又panic的狀態。這個過程也讓我們重新審視自己是否適合當演員,這的確也是我們現實人生中正在面臨的問題。
《女優選拔》創作議題從COVID-109成員碰到的畢業焦慮出發。
焦慮到爆炸也沒關係
《女優選拔》藉由一場演員選拔會,述說女優演員在夢想與現實的掙扎與焦慮,反映團隊現實生活中遇到的困惑,大家在製作這齣戲時,遇到哪些挑戰?
邱語恩:
我其實就是團隊排練時的亂源,一直無法到排練場的那個人!我平常有打工,在答應參與藝穗後又突然發瘋決定報名駕訓班——這段時間的生活簡直就是一團亂,而且最終我還沒考過駕照!但藉由做這齣戲,我也開始反省我個性中的缺陷和人生問題,希望能把這陣子心力交瘁的心境與思考作為素材融入表演中。
李紹棋:
我在大學有修教育學程,但畢業至今對於未來還是很茫然—— 一方面考上正式教師資格有點遙遙無期,一方面仍然想要演戲。參加藝穗節有些是在逃避未來,跟同樣現在還不知道之後要做什麼的大家一起焦慮。最近在煩惱有些朋友已經獲得正職offer、月薪四萬多,但目前的我可能一個月有賺到2000塊就要偷笑。想要考取老師很花時間、要演戲也沒演多好、要打工又嫌累,我自己到底在幹什麼?為什麼其他人都做得到,但我卻什麼事情都只做一半。
《女優選拔》藉由一場女演員選拔會,述說女優的掙扎與焦慮,劇情創作過程中也融入團員在現實上遇到的問題與心情。
身在人生不同階段的認真練舞中,會怎麼看待這種畢業後的迷惘、焦慮和挫折?對於新生代的團隊想要提供什麼樣的建議?
尤安泥:
剛剛紹棋有聊到你的朋友一個月賺四萬塊,讓你感到很焦慮,但我這個年紀,身邊的朋友、同學年薪早已經300萬,而且大家都是開保時捷。
陳屏魚:
我住在科技新貴最多、全臺灣最有錢的「新竹市東區關東里」,身邊同學都有房有車有小孩。我覺得每個人生階段大家都會有不同的焦慮,不過你們要好好記得現在所有的焦慮與挫折,這些都會成為未來創作跟生活的能量,痛苦是一定的,沒有痛苦哪裡來的好作品。
陳屏魚:
我是不是金句連發?(笑)總之好好把握你們現在的青春年華,我們都已經是阿姨的年紀,青春小鳥一去不復返。
葉煒寰:
我覺得我的焦慮好像不是在比較身邊的朋友賺多少錢,而是與平行時空的另外一個自己比較:如果我現在直接退出劇場去做別的事情,人生會比較開心嗎?有沒有另外一個可能性,做不同選擇的自己會過得比現在好、有意義?
楊阿布:
我以前在竹科園區當工程師,收入很高,但過得非常不快樂,長期使用抗憂鬱藥物。如果有平行時空的話,在那邊繼續擔任工程師的我也不會獲得年薪300萬,因為我可能已經死了。
楊阿布:
現在的你們也許會覺得對於未來每個選擇都很不確定,不曉得另外一條路會不會更好,但我覺得沒關係,因為你現在是活著的,還有能力與機會去改變,只要跟那件事情還有緣分,或是始終對它抱持著熱情,無論當下選擇哪條路,未來你永遠都有機會再做。我是成年後才學跳舞,別說基本功了,身體都僵硬得要命,但我在37歲那年去圓夢,當了半年的職業舞者,雖然巡演完之後身體幾乎壞掉,也知道自己無法負荷,但我仍然實現了當舞者的夢想,現在的我可以很坦然地跟別人說:我曾經當過舞者。
不同階段、身分要面對不同的焦慮議題,認真練舞中團員認為,現在所有的焦慮與挫折,都會成為未來創作的養分。圖為《脫褲子不需要理由》。
(攝影╱謝承佐)
焦慮的存在即合理
兩部作品的議題都跟「焦慮」有關聯,《女優選拔》講述一群女演員對於夢想的焦慮,《強制排卵》則是當代女性的生育焦慮,兩團分別想要藉由此次作品,傳遞給觀眾什麼樣的想法或感受?
葉煒寰:
《女優選拔》的演出帶有實境秀的性質,選拔過程會由觀眾主導很多流程跟結果,所以對於被觀眾挑選、互動的橋段我們還在聚焦創作中,目前也還沒有完整順走過一次,不確定是否做不做得到,對於這點我也有些焦慮⋯⋯但我覺得這部戲的創作起點雖是源自於我們現實人生的焦慮,最終目的還是希望讓每位進場看戲的觀眾看得開心,過程中我們會以選秀節目的形式設計橋段,8位女優都會用盡辦法不被淘汰,會是一齣笑有哭的drama。大家可以放心當作爽片來看,選秀結果背後也會有一些我們想要說的觀點與故事。
尤安泥:
凍卵是現在很風行的事情,那對於我們這種適合生育年齡已經過了的女性,我的卵子難道就沒路用了嗎?我已經被驅逐到「市場」外面了嗎?我們想要從這個角度切入,談凍卵背後除了生育之外,到底還有什麼其他意義。
尤安泥:
不過導演剛剛說你們要順走了,這件事情讓我非常焦慮,因為我們的順走遙遙無期,所以你們的進度已經超前我們非常、非常、非常多了,千萬不要再焦慮了,真的不要再焦慮了。
陳屏魚:
對啊,這世界要焦慮的事太多了,我們女性還要擔心月經會不會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