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零到百老匯：揭開音樂劇成功背後的商業機制》講座側記

只有位處紐約曼哈頓中城區，且席次介於499至1933席的劇院，才能被定義為百老匯劇院，而世上只有41家劇院符合以上條件。百老匯相關重要組織包含百老匯聯盟(Broadway League)、美國演員工會(Actor’s Equity)、舞台導演和編舞協會(SDC)、國際戲劇舞台從業人員聯盟(IATSE)等。身為北美最工會化的產業之一，每個百老匯作品需要多至十六個工會參與演出及製作。而百老匯中最為人熟知，也最主要的獎項就是東尼獎。

以時間軸的方式介紹，最左端的起點，是一個想法，而最右端之終點，則是首演的那一天。首先，選擇一個好想法，也就是選擇對的IP，而在百老匯音樂劇中，所謂的好與對，就是藝術和商業間的最佳平衡點。

接下來的工作包含法務與合約、募資、籌組製作團隊，包含核心團隊成員、執行製作人、行銷公司以及導演等創作相關人員。繼續往時間軸右側走，製作人的工作包含預算管理、劇院的選擇、行銷及廣告策略訂定。其中，和票房息息相關的行銷策略尤其重要。接著是監管製作流程，包含彩排和演出中的每日運作狀況。最終，可能很少人會想到的，製作人也負責決定何時要停止演出。考量到投資人的獲益，有時製作人需要做出困難的決定，即時停損。知道什麼時候得停損，和知道什麼時候該開始一樣重要。

最終，是許多節目在商業意義上獲得成功的關鍵，也就是「長尾效應」。作品在百老匯的演出期間，理應能賺到不少錢，但真正的收益來自於長尾效應——版權授權、後續巡演、國際製作，這才是真正賺錢的部分。

製作流程時間軸的起點是讀劇。在這階段，演員坐在桌邊讀劇，現場可能只有編劇在場。接下來是「29小時讀劇」，這個名稱來自於工會對於演員的工作時數上限規定。因此在29小時的排練內，百老匯專業演員能讓製作方一窺作品的可能樣貌。下一個階段則是更完整的工作坊。與此同時，也會在工作坊階段尋找可能的贊助者加入製作(Backer’s Audition)。

接下來就是「發展期的製作」(Developmental Production)，這會是一個完整的演出，且在北美規模較小的地方劇院呈現。之後，就會進入「準百老匯製作」(Pre-Broadway Production)，於較大的地方劇院演出，如聖地牙哥的拉荷亞劇院、西雅圖的第五大道劇院。先在紐約外演出之所以重要，是因為大部分的百老匯觀眾來自紐約以外的地方。

如果作品非常幸運地能進入41座百老匯劇院，接下來就會進行「預演」(Preview)。雖名為預演，觀眾仍須買票進場，但因還未有劇評出現，所以作品還有進行調整的空間。也正是在這個階段，評論人們會來看演出，但直到正式首演(Opening)前，他們都不會撰寫或是發表評論。

首演之後，就是巡演的開始以及國際製作。以《紅磨坊》為例，其準百老匯製作是在波士頓演出，然後正式在百老匯首演，接下來就去了倫敦的西區巡迴，也有北美的巡迴，也另外在澳洲、德國、韓國演出。此刻，《紅磨坊》正在準備另一輪的國際巡演。此處所說的國際製作是和原作幾近一模一樣的版本(replica production)，有著相同的設計，只是以不同語言演出，因此當地團隊必須和百老匯團隊密切地工作。

結合製作人時程與製作本身的時間軸，有一個非常重要的時間節點：在完整的工作坊後，這個製作是否獲得了象徵能繼續進行的「綠燈」？通常，獲得綠燈就代表這個製作的資金都到位了。再之後，就是接連不斷的設計、選角等工作，直到第一次彩排、技排、預演及首演。

首先是成本。百老匯音樂劇平均製作成本（首演前的一切工作）為1800萬至2600萬美元。舞台劇則是500萬至900萬美元。值得一提的是，越來越多百老匯製作人選擇在英國開啟新的製作，因為那邊的製作成本只需要美國的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

除了製作成本，還有營運成本。大家都希望戲能長長久久地演下去，所以，營運成本以週為單位計算，約為65萬至80萬美元。營運成本多為固定，因為與演員和樂手都有簽約，這部分工作費的支出都能被清楚計算。此處的一個變數為劇院依售票情形而進行的抽成。

最後一項成本則是權利金(Royalties)。這通常取決於每週的營運獲利。而能獲得權利金的人不只包含編劇、作曲家，有時導演、明星演員，甚至是製作人都能獲得權利金。

關於收益，首先當然是票房，或稱作GWBOR(Gross Weekly Box Office Receipts)，這是指扣去售票系統手續費的金額。

其次是周邊商品。比起亞洲，百老匯的周邊銷售沒有那麼受重視。對於丁墾來說，這或許是百老匯可以進行的一個改變。

第三類收入來源則是百老匯外的演出授權費用，包含巡迴、國際製作以及定目劇和業餘團體(Stock and Amateur)的演出授權。北美約有336個會演出定目劇的專業劇場。例如，《芝加哥》在百老匯已經上演了很多年，同時，北美各地還有許多地方製作或專業劇場（stock）持續演出《芝加哥》，帶來穩定的授權收入。在所有的授權收益中，真正帶來可觀收益的，其實是來自業餘團體的授權收入，包含高中、大學及社區大學的演出。

根據百老匯的投資獲利方式，分成「投資者」和「製作人」兩個群體。製作人也可能是製作的投資者，但考量到實際盈餘分配的方式，兩者角色仍有區別。以投資者在某製作投資2000萬美元為例。票房收益在扣除每週營運成本後之盈餘，將先回到投資者群體。這筆盈餘將一週週地累積，直到投資者完全回收2000萬美元。達成成本回收後，通常會舉辦慶功宴以示慶祝。

在成本回收後，盈餘的分配改為一半歸投資者群體，另一半則歸製作人群體。製作人群體包含製作人、聯合製作人和協同製作人。但因為製作人工作繁多，不可能直到成本回收後才開始獲利，因此，在製作階段的成本中，已包含製作人的工作費，並且部分製作人還能通過權利金獲得收入。

要賣出更多門票，首先需要了解觀眾的組成。百老匯票房收入中，35%來自紐約市，47.5%來自美國其他地區，其餘的 17%來自國外觀眾。而國外觀眾更是增長最快的部分。百老匯是紐約最重要的觀光活動，其票房收入超過所有運動賽事票房的總和，是紐約市排名第一的觀光收益來源。

根據 2024 年的數據，百老匯觀眾中，65%為女性，平均年齡為40.4歲，是有史以來百老匯觀眾平均年齡最低的一年。觀眾的平均家庭年收入為271,277 美元，顯示其多屬上層中產階級。過去一年中，百老匯觀眾平均每人觀看了四齣戲，而每張票的平均價格為161.20 美元。由於票價高昂，過去來紐約的遊客或許能看五齣戲，但現在可能只能選擇兩齣。在劇目的選擇上，音樂是吸引觀眾的首要原因，其次是親友推薦，第三則是為了特定表演者，例如明星的演出。

在將《勸世三姊妹》帶去紐約前，丁墾、導演曾慧誠以及躍演團長有過一次重要的對話。丁墾說，將《勸世三姊妹》帶去北美有兩個做法，一是在華人人口較多的城市，如多倫多、紐約、溫哥華、西雅圖、聖荷西、芝加哥等地，以中文原版演出，另一則是發展全新的百老匯版本。而躍演團隊選擇後者，重新打造一齣百老匯規格的音樂劇。

為了讓這份獨屬臺灣的文化感能被美國的觀眾理解並接受，需要許多來自外部的幫助。於是，1月23日至25日，《勸世三姐妹》於紐約42街Theatre Row劇場的演出採純邀請制，因為口耳相傳總是最好的行銷。其中，觀眾也包含可能加入下一個創作階段的夥伴。

丁墾發現，在臺灣的美國人對這部作品表現出極大的支持。而這些觀眾對於未來的推廣十分關鍵，因為他們不僅理解作品的主題與情感，他們也擁有欣賞正統百老匯音樂劇的經驗，能為《勸世三姊妹》提供寶貴的視角。

為符合百老匯製作規格，作品遵循百老匯的創作流程，進行重製，所以現階段版本的演出時長約為一小時三十分鐘至一小時四十五分鐘。也因現階段演出時長有限，故暫不那麼著力於有些複雜的文本，而更著重於內在情感的傳遞，因為未來還有大幅度改寫的空間，此刻更加重要的是讓觀眾與這個作品的內在產生連結。

在將近一小時的問答時間內，許多講座參加者對百老匯音樂劇的商業模式充滿好奇，特別是如何進行風險管理和獲利評估。丁墾首先回答，音樂劇的製作是一個高風險高報酬的投資。他分享了三種有效的風險管理方法：第一，堅守製作流程，在時間軸上的每個點都要評估是否該繼續進行這項製作。第二，組建一個擁有百老匯經驗的夢幻團隊。第三，百老匯本身是一個具有自我篩選功能的環境。雖然百老匯擁有41座劇院，但這些劇院實質上的擁有者是核心的三、四位人士。他們以百年經驗形塑出百老匯的規則，成為行業的守門員。

關於獲利評估，如先前所述，真正可觀的收益來自授權費用。因此在製作的最初，製作人都會問：「這個作品能在高中演出嗎？」能在高中演出的作品，才有機會為製作方帶來長久的授權收益。

當被問及從創意誕生到百老匯首演通常需要多長時間時，丁墾回答，大約需要七至九年。他指出，這段時間之所以漫長，一方面是因為優秀的人才通常非常忙碌，另一方面是進入百老匯41座劇院的排程也非易事。此外，正式登上百老匯之前，作品還需安排在其他地方劇院演出，檔期安排實為一大挑戰。以《勸世三姊妹》為例，雖然作品已發展了三、四年，但導演曾慧誠認為，這對他來說會是一件十年以上的事。無論成功與否，創作團隊的目標就是希望給這個作品一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