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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運前「旋轉」—— 威廉.肯特里奇與《女先知》

講者:吳昭瑩 / 側記:朱曼寧

創作緣起

1955年,威廉.肯特里奇出生於南非總督隔離時期的一個白人家庭。他的祖父母是猶太人,從東歐移民到英國,隨後又從英國移居南非。他的雙親都是律師,父親在總督隔離期間為黑人受到的政府迫害積極發聲,而他的母親則在約翰尼斯堡成立了一個義務法律諮詢團體,為民眾提供法律問題的解決途徑。成長於這樣的家庭,他對正義的議題有著深刻感受。他的家族在當地始終有著高度的政治參與,因此,大學時他理所當然地主修了政治學。

但他是怎麼成為一位藝術家的呢?在他的影像作品《Self-Portrait as a Coffee-Pot》中,開頭有一句幽默自嘲:「I'm reduced to an artist.」 藝術家通常被認為是一個崇高的身份和職業,但他卻說自己「淪落」(reduced to )為一名藝術家。雖修讀了政治學,畢業後他立即投身藝術,學習默劇和電影。然而,由於無法迅速達到自己的理想,他感到沮喪鬱悶,便回歸至兒時常做的一件事:素描。

經歷了多個藝術領域的探索後,命運最終將三十多歲的他帶回至素描。他賦予素描一種新的語言、新的生命以及新的舞台。他將素描轉換為定格電影:將兩、三公尺的紙張貼在牆上,持續畫下、抹去、拍攝。素描的自由在於塗抹後留下的痕跡,而這些痕跡正是時間的象徵。而最能充分表現時間的,正是動態的定格電影。

對他來說,素描具有多重意涵,因其既黑也白,可黑可白,而他要創作的是中間的灰色地帶。政治中的左右立場及正確與否往往是絕對的,而他希望透過藝術,拓寬那些已經消失或變得極其細小的中間道路。他常說,藝術是一種具有強烈政治姿態的表達方式,而模糊、不清楚、未完成、不確定,正是藝術最重要的本質與價值。他曾直言:「捍衛不確定性是藝術家的責任。」生長於種族隔離時代,他的藝術信念不受南非當局待見。但作為來自菁英家庭的白人,他並未過度受到政府的直接壓迫,這使他能以相對自由的姿態探索藝術與政治之間的張力。

在他的創作中,許多藝術元素會被不斷重複使用,而他對此坦然,並不覺得不好意思。他認為,藝術家的重要工作之一,就是以不同的語調與姿態重新呈現那些元素,因為藝術家是賦予材料生命的人。

 

北美館展場回顧

威廉.肯特里奇首度來台的大型個展在臺北市立美術館展出。佈展期間的兩週多,設計師薩賓.特尼森(Sabine Theunissen)始終都在現場。她與威廉.肯特里奇合作已逾二十年,對於材質與質地有極高的要求,而同樣的堅持,在由她擔任舞台設計的《女先知》中也能見到。此次展出作品中,也有部分元素可見於《女先知》,如掛毯、書頁、短句及樹葉等。

如同《女先知》的舞台,掛毯的製作並非個人完成,而是依靠集體的力量。威廉.肯特里奇認為,在當一名獨立創作者外,他也享受合作的過程。《女先知》一作誕生自他創辦的「略遜創意中心」(The Centre for the Less Good Idea)。名稱中的「Less Good」來自南非諺語:「若最好的醫生無法治癒你,就找第二好的醫生。」這種哲學使人能接納他人意見,讓創作思維更完整、更清晰,也帶有一種面對生命的彈性和樂觀。

除了喜歡舊書紙質的色調與質地,威廉.肯特里奇也認為這是另一種素描的重現。在此基礎疊加上短句投影,能為閱讀與意義增加可見厚度。


在《女先知》前,樹已是威廉.肯特里奇發展已久的題材。他兒時家中有花園,園中有高樹,他便覺得樹就像是家裡最年長的成員一樣。樹一言不發,卻給了他很多靈性和動力。他的創作中,樹葉往往由一片片簡單的字句組成,極具滲透力的文字使觀眾產生共鳴。中文的「書頁」與「樹葉」同音,英文裡,樹葉及書頁同樣是「leaves」。他認為,每頁書都像是有一句話要講,隱含著一句至關重要的話語,既抽象又具象。

在作品《城市深處》(City Deep)中,威廉.肯特里奇描繪了南非礦業的萎縮與經濟蕭條。其中荒蕪的土地與不怎麼豐盈的樹木,對比他畫歐洲蓊鬱樹林的作品,形成鮮明反差。他深知,家鄉的土地吸收了無數被遺棄的身體,而他對物件的想像,也由這些記憶與歷史形塑

《女先知》創作緣起

進入2010年代後,威廉.肯特里奇的創作逐漸不像早期針對種族隔離議題時,使用諷刺性高的做法或選材。然而,種族隔離結束後的社會混亂與隨之而來的轉型正義,對他也是另一極大衝擊。轉型正義對南非社會來說是個新的起點,同時也是新的一場政治傾軋。

2017至2018年間,羅馬歌劇院計劃重演美國雕塑家亞歷山大·考爾德(Alexander Calder)1968年的作品他為羅馬歌劇院的芭蕾舞劇《進行的工作》(Work in Progress),並邀請威廉.肯特里奇創作一部「聯演作品」(companion piece),同場於《進行的工作》後演出。接到邀約後,他有兩年的時間來完成創作,在了解考爾德的作品後,最終他決定以「旋轉」為主題,進行一種關於不穩定與不確定的詮釋。

「旋轉」使他聯想到過去的兩部作品,一為在威尼斯鳳凰歌劇院的《Da Capo》,透過投影展現無序混亂經由旋轉,在某個片刻瞬間出現的有序;一為在佛羅倫斯演出的一首講述女先知故事的曲子,同樣搭配有投影的視覺演繹。由以上例子可見他將過去靈感組合取材的軌跡,尤其是旋轉飛揚的書頁及樹葉,就會出現在《女先知》中。

取材自自身過往的作品後,創作並未完成。他將上述想法帶回略遜創意中心,與多位南非當代黑人藝術家共同創作。創作形式包含投影、舞蹈、聲音與音樂,而歌劇中的Libretto(講述主角情緒的歌詞)則透過投影呈現。威廉.肯特里奇對於南非抱有非常深厚的祖國情感,認為南非的藝術創作有自己的生命力,且尚未為世人所知。而與他合作的藝術家也不只僅限於傳統音樂,也有爵士樂、表演、舞蹈等各領域才華洋溢的藝術家。在創作過程中,他並非領導角色,而是將「旋轉」及「女先知(SIBYL)」這個概念給他的靈感丟上檯面,讓團隊自由發想。他則主要專注於投影設計,以電影的方式將元素呈現。

2025北藝嚴選/女先知/女先知劇照/Stella Olivier-98

命運、演算法與「略遜」

《女先知》一作中,威廉.肯特里奇的創作圍繞著兩個主題:一為「命運」,也就是選擇以及能否選擇,另一為演算法。關於命運,他作品中「會垮的椅子」就是一個有趣的隱喻:到底坐哪張椅子才是對的決定?此處反映的是,無論決定是如何做成的,去面對命運就對了。有趣的是,這種隱喻從古早神話到當代熱議的演算法皆適用。尤瓦爾·哈拉瑞《21世紀的21堂課》書中總結了21件事,講的就是人工智慧,也就是資訊的連結,而威廉.肯特里奇想影射的就是這件事,因他從「命運」獲得很多啟發,也就是人不該限於一種自我束縛。當關於人的資訊都被收集且連結起來後,人就進入了被操縱而不自知的狀態。對他來說,個人能用以抵抗的就是愚笨(stupidity),因為人工智慧不會收集你的愚笨,甚至是包含錯誤、不夠完美的任何一切,而這又回歸到「略遜」這個概念。不要被掌握,要有第二個選擇,用「less good」的角度面對世事,這便是面對神話時代以降的命運,他的抵抗方式。

 

《女先知》𝑺𝑰𝑩𝒀𝑳

演出時間|𝟐𝟎𝟐𝟓.𝟎𝟒.𝟏𝟏-𝟎𝟒.𝟏𝟑

演出地點|臺北表演藝術中心 大劇院

售票連結|https://tpacplayer.org/P76U5